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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冈本嘉子。在新田先生家做事已有十五年了。喔,忘了说,我今年四十五岁。新田太太过世半年之后,我才去当服务生的。──是服务生。最近有什么‘佣人’名称,我很不喜欢这个名词。若是现在的年轻人,一过了八点,碗一个也不洗,毛巾也不叠的,只会耍嘴皮子而已。啊?喔,是今天发生的事,希望小姐平安无事就好了。真是相当恐怖的事喔……。 “大概是下午四点左右,我买东西回来,发觉客厅的门开着,看了一下,原来是主人坐在沙发上看信。主人他很少这么早就回来,所以我想会不会是不舒服才这么早回来?我就到客厅去问一声。可是,主人看信看迷了,都没有查觉我的脚步声。” “当我发出声音时,他吓了一跳,马上想把那封信藏起来的样子。──主人一向是很冷静沉着的。第一次见他这样失常,所以我就觉得有点蹊跷,我问说:‘主人,是什么信啊?’主人紧握着信回答说:“没有什么事啦!”他虽然这么说,可是脸色发青,并不像是没有事的样子。我觉得好像发生了严重的事情,就又再一次地恳求他让我看那封信。主人深叹一口气,才将那封信拿给我看。那就是现在刑警先生你所拿的这张信。──一看,就知道是意图不轨的信。剪下报纸上的文字贴成这种信,就知道对方不是什么正经的人。 ‘你女儿我先暂时保管了。准备好那件东西。随时再联络!’ “一看到这样的信,我几乎吓死了。不自主地叫出了小姐的名字。我问主人什么时候接到这封信的,他回答说刚刚回来时,放在信箱内的。好不容易回神过来时,我说我去看看小姐的房间。结果,还是没看到小姐的影子──是的,平常大约三点半就回来的。 “我下楼对主人说小姐不在时,他说要去学校看看,就开车出去了。学校离家里并不很远,小姐都是骑脚踏车上学的。──主人出去了一会儿,小姐的家庭老师来了。是位女孩子,可是她是一位很坚强、相当能干的女孩,小姐及主人都相当尊敬她。我正在对她说事情发生的经过时,主人回来了……他说小姐已经离开学校,然而在回家路上,发现小姐的脚踏车被扔在水沟里。他说这一定是被绑架了。相当地伤心。家庭老师则劝说还是报警比较好,主人在不知所措之下就听从老师的话,报警了。你们也知道的,我主人与警政署长梅宫先生是老朋友,他直接打电话给梅宫先生,告诉他这件绑架案,并且希望能秘密地调查。这时候,老师说她知道在刑事警察局有一位很优秀的组长,主人因为很重视这位老师,所以就拜托梅宫先生派那位组长先生来调查这件案子。 “……是的,我主人只有雅子小姐一位孩子。她是很可爱又温柔的女孩子……。她现在究竟怎么样了……。请你们一定要早点将小姐从那坏人手中救回来呀!” “啊!宇野先生,好久不见了。” 挤进助手席位子的像熊那样体格的原田刑警。 “什么!你也有份啊?” “没错,请你多多指教!” 原田刑警在五年前是我的部下,那时候我还只是代理组长罢了。他有个外号“熊金”──有着像熊那样体格的男人,却有着像金太郎那样的娃娃脸──谁看了都会喜欢他的。 “那就走吧!” 我就开动车子前往绑架现场查案去了。这一次有原田刑警在旁协助,心情觉得轻松不少。 “听说了吗?” “好像谁被绑架的样子。” “是新田雅之的独生女!” “谁?” “不晓得他啊?他有公司,又有百货公司、超级市场……反正是这里那里的常务董事,一手伙!” “一句话,有钱人就是了。” “还是个大人物呢!据说他今年将竞选国会议员呢!” “可是,为什么叫我们办这件案子呢?” “你大概也知道警政署长明年退休吧?!” “我知道。” “署长也向往国会议员这个位子,新田又是他的朋友,那他不得不帮忙了!何况新田常董的女儿被绑架,不是件寻常的事情。不晓得从那儿传出来说我们这儿有位特别优秀、口风最紧、又可以信赖的人,所以梅宫署长就要我们这儿派人了。” “而且,据说宇野组长你是主要的角色呢!” “好像如此!” “管他是怎么一回事。能在你手下做事实在太好了。” 我们互相会心地一笑。他丝毫未变,仍有着像刚从深山下来的那种率直坦白的个性。 到警政署长那儿报到已四点了,取得命令出来时已六点半。随后,我们直接赶往案发现场。天色微暗,三月中旬白天的阳光照在身上虽然温暖,可是太阳一下山,急降的空气令人觉得残冬尚未过去。 “宇野先生。” 好像有严重事情发生似地。 “嗯?” “你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有呀!” “他们会准备吗?” “大概会吧!” “说得也是。有钱人嘛……一定会……。” 有句话说:瘦的人吃得多,可是,原田他的食量刚好是他身体的两倍大呢!一想到“对方是有钱人”,他就安心地靠在椅背上,又恢复成原来的他了。就因为他食量太大,我才不敢收他做为干儿子。 你想想看嘛!已经是三十五岁的大男人了。 新田是住在过了小金井,将进入小平市的交接处。在一片树林中,全新的宅邸,相当惹人注目。到达新田的宅邸时,刚过了七点。有一刑警靠在门墙上,认出是我之后,招手要我稍等一下,他拿出墙上的对讲机不知咕噜地讲了什么,铁门就打开了。我就开车进去了。 就像时髦的现代住宅的样品屋,以直线及曲线构成的白色巨大水泥建筑物。 大门正中间的青铜狮子正瞪大眼睛凝视着我们。拉了装饰在它口中的圆环后,听到自沉重大门后面响起的门铃声。这跟我那像是猪感冒时嘶嘶叫的宿舍大门电铃不一样,它像是欧洲教会铃钟所发出来的,很深沉很好听的音响。 “真是好听!” “嗯!”原田附议地说:“真想在我家也装一个。” “那要有鸣响的空间才行。公家宿舍,别想了!” 门打开了,站着一位修女──不,是家庭佣人。 “我们是从刑事警察局来的。……” “我是服务生,冈本嘉子。” “我是搜查一组的宇野,他是原田刑警。” “请进!” 再怎么看她,就像是女子学校的生活辅导主任──敏捷的动作、挺直的背脊、即使要笑也只是抿着嘴微笑吧! 踩在绒厚的地毯上,我们被带到内客厅。 原田睁着大眼环视豪华的内客厅,说: “单单这一间就有我房子的三倍大啊!” 已经先到的刑警同仁们,正在内客厅的电话旁装置副机及录音用的卡式录音机。 他们一看到是我,纷纷向我打招呼说道: “再十分钟就装好了。” “喂!”原田问那正在装电话的刑警说:“吃晚饭了吗?” 此时,新田雅之进来了。 不是我想像中的企业家。说不定他这样子才是符合现代的企业家呢!修长的身材、晒得红亮的脸,实际上已有五十五岁了,看起来才四十七、八的样子。在他那充满坚强意志的脸上,有股吸引人的魅力。──相信他出来竞选首相也会当选的。 我坐在沙发的一角落,问他收到恐吓信的来龙去脉。 “那就是说你在三点四十分左右回到家,就看到恐吓信在信箱里了?” “是的。” 新田的声调虽低却有威严。或许内心很激动,却未曾表露在脸上或声音中。 “信封呢?” “没有信封。” “就只有这张信?” “是的,也没有折起来。” “这倒少见。很奇怪的手法。” 这时候,鉴定的早川优哉游哉地走进来。在这道上他已经是二十年的老资格。他已四十五岁了,上司一直想提升他,可是被他拒绝,也算是个怪人。他以前曾对我说过: “知道了吗?做鉴定这一行的人,年纪轻轻的,鼻子不灵的话就完了,总要使鼻子保持在最佳的状态之下。每天要到案发现场走一走、绕一绕,常常去停尸间或是清理好的现场走走才行!” 一看到他绉绉巴巴的衣服,就令人想到睡在公园板凳上的流浪汉呢!他手中拿着恐吓信。 “早川先生!” “啊?是你呀!他已经委托你们了?” 说着,就把恐吓信交给我看。 “有没有什么线索?” “只有这主人及那老女人的指纹而已。待会儿要带回局里鉴定。” “从哪家报纸剪贴下来的?” “大部份是从A报纸剪下来的,只有三个字是M报纸的。” “谢谢你!” “我会再去查看那信箱的,不过大概也没多大用处吧!” 我凝视着这张恐吓信。在极普通的纸张上贴着从报纸剪下来的文字。新田曾一度紧捏它,纸上满是绉纹。有些文字半剥落,或是扭扭曲曲的,不过还没有一个字掉落。 “为什么想对那位──叫什么来看──冈本嘉子,对吧!为什么隐瞒她呢?” “我也不知道。嘉子在我这儿也有十五年了。照理说,应该是要告诉她才对,……可是,那时候吓得神魂颠倒的……。” 能心平气和地看这种信的人的确没有。 “上面写说‘准备好那件东西’,是指哪件东西啊?” “若不是指钱的话,我就猜不着了。” 新田一副疑惑的样子摇着头。 “等歹徒打电话来,大概就晓得了。我们还有另一批人在学校附近打听有没有看到你女儿的目击者。” “对不起,这么麻烦你们……” “哪里的话,你也担心呀对不对?不要太紧张、烦恼,否则身体会挡不住的。” “不,我还好。不知道雅子现在怎么样了?一想到这里,我就静不下来。” 在那斩钉铁似的语气中,多了一份难过之情。 “你女儿几岁?” “十四岁。” “有没有她的照片?最好是最近才照的。” “我想想看。……我想她的房间应该有照片。她书桌上的相框内,有她跟她男朋友照的照片。” “我能看看吗?” “可以可以。” 我和原田二人就上楼去了。照新田先生所说的,打开二楼头一间房间的门。 “宇野先生,晚饭……。” “再等一下嘛!” 灯一打开,正对面的墙壁令人目眩。 “好棒喔!” 原田叫喊了一声。墙壁上隔了几个架子,架上排列著有大大小小各种颜色、各种种类的玩偶。狗、猫、狸、熊、熊猫……有四十个吧!像是大搬家似的,将百货公司的东西全搬了过来。 “宇野先生,这一个多少钱你知道吗?……不得了……真不得了啊!” 就让他去感动这场面,我环视这房子。的确像是年轻女孩的房间,布置得多采多姿,又杂又多,带有点浪漫气氛。我马上就看到了桌上的照片。是一位长发披肩,纤细身材的女孩在笑着。靠在她身旁的是头发不比少女短,又瘦又高的少年。 我将照片抽离相框放在口袋里,然后打开抽屉。虽然是侵害到隐私权,可是说不定会发现什么线索也不一定。 有本日记。我犹豫了一会,不过还是动手翻了最新的一页。是前天写的。 “╳月╳日星期二 难得爸爸今天这么早回来,我想拿我在学校做的连衣裙给爸爸看,可是他说正在忙,就赶我走了。 好寂寞喔!嘉子也是爸爸那一国的。新来的女佣人骄傲得要命。──爸爸讨厌我。我该怎么办呢?谁来告诉我吧!” 我急忙地把日记本放回抽屉。多采多姿的十四岁少女,会写下这样的日记?!到底怎么了?这一家人──。我突然觉得这间明亮的房间有着一股寒气渐渐逼进。 “哎呀!不得了!” 原田还在感动。 “喂!走了!” “好。……宇野先生!” “什么?” “晚饭还没好吗?” ──下了楼梯,要往内客厅走去时,差一点和拿着大盘子的女孩子相撞,我身体往前倾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站住脚。 “哎呀!” “啊……” “很对不起……” 想对她说声道歉,接在这“对不”后头的应该是“起”字。若没讲下去,说不定就真的“对不起”了。可是,在那种场合之下,有说跟没说都差不多了多少。 我一直看那女孩,当场愣住。 “你!” “好久不见了,组长先生!” 永井夕子微微一笑地说着。 自从上次的“幽灵列车”案件解决后,已经过了半年。说实在的,我无法理解时下的大学女生。信上写说“不久我会去找你的”,结果也没看到人影,我还把信夹在月票券内带着走,期望会在半路上碰到。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地方碰面……。 “你干什么呀?” “这是对爱人的问候方式吗?你不能装着高兴些吗?” 我察觉到在我身旁的原田正碌碌地瞪着眼在看我们。 “喂,你先走。” “哦!……可是,那个……” “我有点私人的事要谈!” “哦!只是……” “到底什么事?” “我想要那盘子的小甜饼,一个就好……” “整个都拿去吧!” 原田走了之后,我问她说: “你怎么在这里呢?是不是打工帮忙呀?” “太瞧不起人了吧!我是雅子的家庭老师!” “真的吗?真凑巧,能碰到你!” “也不见得!” “哦,原来如此!” 坐在楼梯上,听了她的解释后,我有点别扭了。“我还以为我是真的很优秀,署长才派我来呢!” “都是你的话!” 我站了起来,“刚好我也有事要问你。” “哦?”她注视着我,“我还是单身女郎!” “啊?” “你不是想问这个吗?” 我清清喉咙,“再说吧!” 冈本嘉子走来了。 “啊,组长先生、老师,都在这儿呀!晚餐已经准备好了,请到饭厅用餐。” “我来帮忙。” “啊!不好意思!町子今天休假,所以……。老师能留下来,真是太好了。” 夕子往餐厅走去,冈本嘉子往内客厅去。 “主人。” “啊?弄好了?……各位,”对着在内客厅的刑警们说:“晚餐已经好了,很随便的东西,请不要介意,请。” 不用说,先从沙发上起身的一定是原田。 因为不知道歹徒什么时候会打电话来,所以新田本人和一位刑警留在内客厅用餐。我和夕子并坐在餐桌旁。 说是“很随便的东西,请不要介意”,也足够填满原田那出名的胃袋了。他们都回去内客厅之后,只剩下我和夕子两个人,悠闲地喝着饭后咖啡。等整个饭厅都没人之后,我告诉她雅子日记上所写的事。 “为什么呢?为何新田会不喜欢自己的女儿呢?” “雅子不是他正式太太的女儿!” 我觉得胸膛被扎了一下。事情是这样子吗? “新田先生的太太已经死了十五年了。而雅子才十四岁!” “我没注意到。” “雅子是新田先生和某个吧女所生的。那个女人因车祸去世,而雅子在五年前才被领养回来的。可是,对新田先生来说,这是有碍脸面的事,所以他并不很高兴领回雅子。当然啦!他让她上学,给他充份的零用钱,可是父女之间并没有谈心沟通的机会。父女之间的冷漠,对她来说是最难过的一件事……。” “可是,发生这种事情,他似乎很心疼呢!” “关系到女儿的性命嘛!……可是,就算雅子能平安无事地回来,父女之间的感情也不见得会改善。” “若是能改善就好了!不对呀!署长为什么没有告诉我这件事呢?” “这个秘密,谁都不知道的。我是从雅子那儿直接听来的。” 我点点头。从那日记的记载及夕子的话,我看到了一位孤独、寂寞的少女倩影。 走向内客厅时,她说: “组长先生都没改变吗?” “都没有,你呢?” “明年好像可以毕业。其他就没什么特别可提的了。” “侦探工作方面呢?” “经济不景气嘛!” 她笑着说: “也没有有趣的事啊!” “若是每次都那样就惨了!” ──刚踏进内客厅,电话铃响起了。算得真准! 我跑到装置好的电话旁。 “新田先生,数一、二、三之后,再拿起话筒讲话,知道吗?” “知道了。” 虽然看起来很沉着,仍青着脸点头。 在房间内的刑警像电影上停止的画面似地,一动不动地看守着。新田和我同时将手放在电话上。我数: “一、二、三!” 两个话筒同时拿起,卡式录音机自动地回转。 “喂!我是新田……。” “新田先生,你应该是在等这电话才对!” 隔着听话器,专心地听对方的声音。对方故意说成没有高低起伏、平平的声调,声音相当含糊,大概是用手帕将电话筒蒙起来了吧!这样子就很难判断了。 “你是谁?” 新田回问他。 “那并不重要。” 隔了一会儿,对方才回答。“我只说一遍,你女儿很好。准备二千万,明天同样这个时间和你联络。钱用五千及一千圆的,不能用一万圆的。准备旧的钞票,不要连号的新钞。” “可是,我女儿──” 切断了。 新田叹了一口气,放回电话筒。我马上倒转录音带。 “好奇怪的声音!” 原田发表意见。 “没有特殊的地方。一点也没发抖。” “换句话说,就是有计划的犯罪了。” “反正,先鉴定这带子再说。新田先生,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在乎那些钱,我会准备好给他。” “明天之前?” “我想可以。拜托银行的人就可以了。” “那么,我也一起去。将计划说清楚会比较好办事。” 夕子一个人坐在内客厅的角落沉思。 “你在想什么?” “在想那录音带的声音……” “怎么了?” “不是什么大事情,可是,总觉得很奇怪……” “哪儿?” “没什么。……一定是我想太多了。” 我叫其他的刑警回家去,只要留下一位就可以了,我也留在这里。在分派的时候,鉴定的早川进来了。 “信箱没发现别的指纹,反正本来也没期待会有什么线索的。” “辛苦你了。那是歹徒讲话录下来的带子,你分析看看。” “可以啊!我带回家去好吗?” “当然可以!” “那,我走了。” 他要走时,“啊,对了,信箱内有报纸,我拿来了。” 说完就把二份报纸往桌子一扔就走了。真是怪家伙! “你也回家了吧!”我对夕子说。 “你呢?” “我今晚留在这里!” “喔!那,明天见了!” “明天?” “我有点担心,明晚我再来。而且,你不是想见我吗?” 我慌张地看看四周。她恶作剧地笑了一下之后,又正经地说: “雅子没事就好。我走了,再见。” “要小心!” 正要离开内客厅,夕子在桌旁停住了脚步。上面放着早川刚刚拿进来的报纸。我以为会目不转睛地注视那报纸,结果她拿起一份报纸。 我走了过去。 “做什么?” 可是,她好像没听到我的话似的,一直注视着那份报纸。 “是不是有线索了?” “──喂,你来看──这是早报!” “嗯,没错呀!” “早报跟晚报一起拿进来。可是,怎么会呢?” 我发呆地看着她。 “新田先生!” “什么事?” 新田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看着我和她。 她兴奋地说: “新田先生,你看到恐吓信时,旁边还没有报纸?” “没有啊!没有任何东西!” “恐吓信就放在信箱的底层吗?” “对呀!有什么不对吗?” “你来一下。” 冷不防地,她使劲抓起我的手走了出去。 “喂!怎么啦?” “什么都不要说,先跟我来。” 没办法,就被她带到餐厅去了。冈本嘉子正在收拾桌椅。 “嘉子!” “啊!是老师,有事吗?” “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呢?” “通常是谁在拿报纸的?” “是町子啊!新来的女佣人,她今天休假。” “那么,今天是你去拿的?” “没有。好像是町子出去前就拿进来了吧!” “真的?” “应该没错,今天早上八点左右,我到前院的时候,信箱内什么东西都没有了。所以想一定是町子拿进来了。” “可是,刚刚早报跟晚报是一起拿进来的啊!” “是吗?那大概是忘记放了吧!” “是吗?嘉子,能不能告诉我报纸代销处的电话?” 她晓得电话号码之后,赶快回到内客厅打电话,而我呢?简直没有立场可言嘛! 新田以询问的眼光看着我,而其他的刑警们也被她的举动吓住了,想说到底是这女孩子在干什么呀?我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可是,她好像抓住某件线索似的……。 “确定?……那我知道了。谢谢!” 她切掉电话之后,对着我说: “早报是六点半,晚报是傍晚五点半左右,准时分送的。” “那又怎么样?” “还不明白吗?早报明明有送来,可是,八点的时候嘉子没有看到报纸在信箱里面,反而和晚报一起拿进来。换句话说,……。” “怎么样?” “就是说,早报夹在信箱的投入口,没有掉在信箱底。” “……原来如此!” “明白了?早上八点,嘉子去看信箱的时候,还没有看到恐吓信,等到下午四点前,新田先生看到恐吓信时,早报还没掉进信箱内。换句话说,恐吓信被投进来的时候,早报仍然夹在信箱口那里!” “可是,没那种事呀!” 我这么回答她。 她点点头,“没错,是没有这种事!” “那是什么意思?” 新田插话进来,“恐吓信的确是在信箱内看到的啊!” “这么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突然,内客厅整个陷入令人难解的沉默当中,有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那种寂静──。 “结论可以这么说,”夕子发表她的高见,“恐吓信是从里面放到信箱里面的!” “有点危言耸听喔!” “长得漂亮就够了!” “看样子,你可要大费周章了,大家不太能接受你所说的。” “你就告诉他们,我是福尔摩斯的远亲吧!” 我开车送永井夕子到车站。最近的车站要走二十分钟的路程。 “你是暗示歹徒,要不然就是共谋者是那家里的人,或是在那里出入的人啰?” “不是暗示,是一定!”她抗议道。 车子行驶在黑树林中,远远地可隐约看见一闪一闪的黄色灯光。 “那是车站吧?” “喂!嘉子所说的话当中,曾提到新田先生不太想让嘉子看到恐吓信,对吧!” “啊!大概是慌张而潜意识地做那动作的吧!” “搞不好吧!” “你的意思是说不是这样子?那是哪样呢?” “嗯。──若是自己的人做那恐吓信的话,新田先生说不定知道那个人是谁!” “所以想掩藏。” “可以猜想得到吧!” 夕子叹了一口气,将身子沉陷在椅背上,嘟囔地说:“真是麻烦的案件!” “车站前面没办法转弯,我送你到这里,好吗?” 我将车子停靠在离车站不远的地方。 “好啊!谢谢!” 他自己打开车门下车去,可是,突然改变主意,又坐回座位上,向我靠了过来。连问她怎么了的时间都没有,她的嘴唇已靠在我的嘴唇上了。 一接触到那柔软的嘴唇,又使我想起那一天晚上怀抱着的是她那年轻、令人难以置信的柔软的胴体,似乎就像昨天才发生似的清晰地浮上心头。 正想伸手抱住她时,她却抽身而退,笑着说: “一点都没变嘛!明天见了!” 看着她快步地走向黑幕里去,觉得自己好像回到少年时期,面红耳赤。 ──什么嘛!年纪都老大不小了! 一路上,我威风凛凛地开着车,往新田家冲去。 我来到离新田家不远的一间小屋,很精致的山上小屋。按了大门的电铃,过了一会儿,一位矮矮胖胖,脸晒得黑黑的男人出来应门。他大概有五十岁左右吧!当我告诉他我是警察时,他以奇特的眼光看着我请我进去。 房子的空间不是很大,不过倒也整理出一间客厅。我委婉地说明我在执勤中,拒绝他招待威士忌酒,而在沙发边缘坐下。 “你是西尾真治先生吧!” “我就是,不知道有何贵事?” “你认识离这儿不远的新田先生吧!” “我当然认识啦!还时常去打扰他们呢!” “事实上,希望你能保密。昨天,新田先生的女儿被绑架了。” “什么?” 西尾瞪大了眼。 “那歹徒呢?” “还不知道是谁。” “他女儿还没回来吗?” “还没。” “那太叫人担心了。歹徒的目的是钱吧!” “大概是吧!” “那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呢?” “啊!我们知道你昨天去过新田先生的家,所以想来问你有没有发觉不对劲的事,或是看见奇怪的人?” “啊!原来如此!可是……” 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之后,“抱歉得很,什么都想不起来。” 昨天晚上,我问冈本嘉子那天有没有访客时,她回答说中午的时候来了一位西尾先生,住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走路大概花五分就到了。是主人当兵时候的朋友……。听她那冷淡的口气,我又再问她是不是讨厌西尾这个人?她没想到我会如此问而吓了一跳,随后又恢复那面无表情的态度,回答我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那个人是主人的客人。 “为了慎重起见,我想问一下,你几点去新田先生那儿的?” 他看了天花板一下: “嗯,大概是一点多,不到两点吧!” “你去那儿有什么事吗?” “啊,我去借书的。新田先生有很多书籍,而且他也说过,他不在的时候,想看书就来借书也没关系的。” 这件事冈本嘉子也提到。可是,她又加上了几句话。──他来借书无妨,可是连翻都没翻地又还回来,是真的,一些新书,我翻了一下,有些页数还黏在一起呢! “你喜欢看书吗?” “也没有其他的消遣嘛!因为没有工作,所以比较空闲……” “真令人羡慕!” “那里,还不是靠退休金及股票的红利过活,不见得多快活。” 我点点头,“这倒也是实情!你和新田先生是当兵的时候认识的?” “是的,是在当陆军的时候认识的。是一起在死亡前线挣扎的伙伴呢!那个就是当时的纪念品。” 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墙壁上挂了一枝以前陆军所使用的南部式手枪。 “还能射击吗?” “不行,里头没子弹了!” “喔!很抱歉!干这一行的总是比较敏感!”我自嘲地说。 “那么,我告辞了!若想到什么事,请和我们联络!” “好。” 当我起身时,瞥见客厅里面那个门喀地一声关上了,而且,有一股香味飘来──。 我内心窃笑着。这位老先生还老当益壮嘛! 没说一声请他注意血压我就出来了。那时大概是两点多了吧!今天都在外面东奔西跑的。早上九点和新田二人去银行商量赎金的事,中午回一趟刑事警察局,看有没有被绑架的新田雅子的消息,结果绑架现场附近、学校现场附近,都没有打听到任何蛛丝马迹。而西尾这儿也没有收获。 我急忙地赶回新田家,这样一天在外头跑,连午饭还没吃,若是原田的话,大概已经受不了了吧!──心里总挂着一件事,不是午餐的事,而是那个叫做西尾的男人,到底靠什么生活呢?只是退休金和股票的分红就能过活吗?还是吃软饭的呢?……可是冈本嘉子说他是一个人独居生活的啊! “什么?你已经来啦?” 我一进餐厅,永井夕子正在大口吃着三明治。 “静不下嘛!情况怎样了?” “我饿死啦!边吃边说吧!” 她笑着说: “缺食儿童!” 冈本嘉子做了一堆像山似地三明治,我抓了就吃,边告诉她傍晚银行会送钱来,其他的调查一无进展,及西尾那个人的事。 “昨天来这里的只有西尾一个人,那就有必要再加以调查了。” “嘉子说的?” “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嘉子也是这里面的人!” “你又……” “并不是怀疑,只是说有这可能性。说不定有着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呢!” “说得也是!” “而且,昨天休假的那个女佣人,叫做町子吧!我不太常看到她。常常我一来,她就躲到自己的房间里去。……我是知道她很任性,可是想想,她也有可疑之处。” 我不自禁地笑了。 “只要遇上你的人都是嫌疑犯!” “名侦探的常识喔!”她正经八百地说着,“而且,我又常在这家出入。嗯!这是件很有趣的推理案件!” 我留下那位自我陶醉的名侦探,迳自往内客厅走去。还差十五分就三点了。 一进入内客厅,正在收拾烟灰缸的年轻女孩抬头看着我。大约和夕子同年龄吧!有点胖,皮肤稍微黑黑的,看起来是很健康的女子,她大概就是町子吧! “你……” “我是在这里工作的。”她自动地说:“昨天我休息,什么事都不知道。” “你是町子!” “是的。” “姓什么?” “啊!那个──我姓井上。” “我是刑事警察局来的宇野。” “喔!” 这位叫做井上町子的女孩似乎相当紧张,也难怪了,和警官说话谁不紧张呢! “今天几点来的?” “刚刚才来的。” “从嘉子那儿知道发生了事情吧!” “是的。” “听说你昨天休假。” “是的,昨天晚上我住在家里。” “昨天几点离开这里?” “大概是早上七点半左右吧!” “出门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奇怪的人或车子之类的?” “没有,都没看到。” ──回答似乎太快了些。 “你的房间是哪一间?” “啊!一楼的最里面,通往后院出口的旁边……” “这里的待遇好不好?” “相──相当的好。” “是谁介绍你来的呢?” “是介绍所介绍的。这有什么……” “没有没有,问问而已。这件事情还没有让外面的人知道,希望你也能保密!” “是的。”她热情地点着头,“我可以走了吗?” 井上町子手上拿着脏烟灰缸,快速地从我旁边逃离开去。我注视着她离开,她……。 坐在豪华沙发上,倒不如说是身体沉陷在柔软沙发上,正在想着这家伙似乎有点趣味时,夕子进来了。 “哎呀!有好玩的事喔!” “嗯!什么事呀?” “刚刚我不是跟你说在西尾家有闻到香水味吗?” “是呀!” “刚才,我和井上町子谈过话了。──她身上的香味和我在西尾家闻到的香味一样!” “八点了!” 一位刑警提醒我们。歹徒打电话时间是八点半。还有三十分钟受苦的时间。 永井夕子问: “新田先生呢?” “刚刚出去了。” “他在院子里。”冈本嘉子说道。 “在院子做什么?” “我不知道……” 我和夕子打开走廊尽头的门通往庭院去。夜已深,设计成类似煤油灯的水银灯闪闪发光,照着经过一番整理的草地。庭院的一角有着用砖砌成的焚烧炉,新田就站在它前面,像是在烧著书籍之类的东西,黄色的火焰一闪一闪地吐着,映照在新田的脸上。 当我们快走近时,新田才抬起头。 “啊!组长先生。” “您在做什么?” “受不了那等待的滋味──就烧些没用的书打发时间。” “原来如此。” “若不做些事分散精神,我会吃不消的。现在几点了?──啊!不用了,我知道。刚刚我才看这手表而已。” 新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双肩垂下,看起来相当疲倦。 “雅子一定会安全回来的。” 听了永井夕子安慰的话,他笑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 “组长先生,你大概也已经知道了,雅子不是我太太的儿女……?” 新田以近乎半嘟囔的声调,低声地诉说着: “以前对雅子母女俩只有拿生活补助费给她们,连雅子的脸都没有见过,只知道我有个女儿。差不多五年前,她妈妈去世了,那时候,才把雅子委托给我,我就把雅子接过来了。可是雅子那时候已经九岁了,也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她跟我又不熟稔,我又忙于事业,也都没和她好好谈话过。一晃眼,五年过去了。……让她上学,给她穿好衣服,买最贵的脚踏车给她,我认为这已经尽到一位父亲的义务了。──可是,我错了!当我去找雅子,看到掉在水沟的脚踏车时,我才发觉:我所买的东西,对雅子来说,究竟有何意义呢?衣服、脚踏车都无法保护雅子,身为父亲的我,若是到学校去接她,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了。……我也知道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所幸,还没有发生令我遗憾的事。我需要她,她若是回来的话,……不会再发生以前那种情形了!” 焚烧炉的残火一刹那间明亮的燃烧起来,照在新田脸上之后,就消失灭掉了。 电话铃响了,刚好是八点半。 “好了吗?” 我和新田一齐将手放在话筒上。“一、二、三!” “新田先生吧!” 声音出来了。“钱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很好。” 隔了一段时间,声音才继续说道:“把钱放在纸袋里,今晚一点,拿到北池公园来。公园的中央有个池塘,池塘旁边有椅凳,把袋子放在那边的垃圾筒内就离开。只能一个人来,若是看到警察的影子,你女儿的命就没了。” “我知道了,我一个人去。” “……拿钱来的不是你,你有一位家庭教师吧!叫那个女的拿来。” 我屏息听着。“等等!”新田喊着说:“她──” 电话挂断了。──新田和我对看一眼。 “怎么了?” 一位刑警问道。 “嗯。今晚一点,北池公园……” “在这附近。” 新田接着说:“走路要二十分钟。” “那我去好了。” 那位问话的刑警热情地说着。“我最像新田先生的体格。” “不行!” “啊?” 新田走向坐在沙发上,一直注着我们的夕子。 “歹徒指名你拿钱去。” 凌晨时三十分。我将装好的钱的纸袋夹在腋下,和夕子走出新田的宅邸,都在被指示的路上往北池公园去了。是个寒冷的雾夜。 “冷不冷?” 她沉默地摇头。我叹了一口气。不能去!只是放钱而已,没有危险的,而且即使叫女警官去也没用的,歹徒认识我的。你不要忘了恐吓信是从里面放进去的喔!──我是感情用事,她却和我相反──非常冷静。 经过了三十分钟的争论,我屈服了。 “不要紧吗?” “没问题!不必担心!” “强人所难嘛!” “不要生气嘛!虽然你一生气就很可爱。” “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对不起。可是……真的不要紧。又不是很危险的事。” “晚上的公园大都很危险的。” 我说了无关的事。 “绑架像我这种人是拿不到一毛钱的。放心!” “可是……看到可爱的女孩,说不定会兴起邪念呢!” “若是真的如此,我才不会被他欺负呢!”又笑着说:“若是被欺负了……” “啊?” “若是被欺负的话……对了,为了向爱人表示贞操,我去跳水自杀好了。反正那儿刚好有水池嘛!” “不要乱说话!” 街灯疏疏落落的立在黑暗中,不久就在黑幕中看到一点明亮,那就是指定的北池公园了。 “就是那里了!让我拿袋子吧!” 我将袋子交给她。 “这里开始我一个走吧!” “再近一点嘛!” “不行,送我到这里好了,我不是说不要紧吗?请你放心地等我。现在是零点四十五分。” “对呀!” “那我走了!” 就像回学校似地,轻轻松松地说了一声就快步走去。我一边看着她的身影渐渐变小,消失在公园的里头,一边诅咒派我这份工作的警政署长不得好死! 实际上,他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可是,后来我听说警政署长这一天害了一场感冒呢! 当我看不见她的踪影时,有股冲动想去公园看看。她若真遇到了危险,现在从这里赶过去来得及救她吗?在这里能听到她的叫喊声吗?虽然商业广告上曾说人的声音可以传达到多少公尺之外,若是被藏在丛林里的歹徒突然地从背后蒙住口,那就喊救的时间都没有了。 说不定在这时候,就已经有人掐住她的喉咙了。或者几个男人已经把她绑起来了。 种种的想像在眼前一晃,我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了。 好吧!我决然地向公园走去了。在我身体中扮演着冷静沉着的警官身份,皱着眉头说不行,这不是警官该做的,若是歹徒发觉你是刑警时会成怎样的局面呢?被绑架的女孩会有生命危险吧!你是个优秀的警官,不该为私情所左右的。 不要说教了!在我身体中的另一个我顶了回去。我并不想当优秀的警官。若是永井夕子有了万一,这一辈子我是不会原谅自己的。对我来说,那女孩是……重要的人啊!比任何事都更重要的女孩子啊!即使被革职,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在这两个角色争论得最热烈之际,我已走到了公园的入口处。绕了一会儿的小径,马上就看到那小池塘了。人行道环绕在池塘的四周,而那个板凳是在池塘的那一边。事实上,也没让我悠闲眺望的时间。就在我看得到池塘的时候,我愣住了! 夕子被男人追赶着。正如我所担心的!两人的人影在水银灯的照射下,一长一短就像皮影戏似地,向我这边跑来了。我要救她!可是我又发觉情势不对。不是她被追,而是她在追人。 我两手一张要阻挠向我跑来的男人。 “等一下!” 来人是大个子型的,有着强壮的体格,似乎不把我放在眼里,正中地跑了过来将我撞倒,就像被牛或马撞倒似的,我往旁边弹了出去,不偏不倚地掉进水池中。 “不要紧吧?” 好不容易从水池爬上来时,夕子担心地看着我。 我勉强地说: “不要紧!那家伙呢?” “跑掉了。” “有没有看到脸?” “我也没看到。为什么你在追他呢?” “我也不知道啊!” 她左思右想地,“我把纸袋放在垃圾箱后,正要离开时,听到后面丛林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吃惊地“啊!”了一声,冷不防地那个男人就跑了出来逃掉了。那我也就不顾三七二十一地追啦!” “真是没胆量的歹徒!” “是歹徒吗?” “不是吗?” “说不定是流浪汉呢!” “说得也是!……哈啾!” 好冷喔!全身都湿透了当然冷啦。 “我们回去吧!这么一闹,歹徒大概不会出现了。” “说得也是。” 可是为了慎重起见,仍然等到一点二十分,看不半个人影,才拎着纸袋回家了。 “会不会感冒了?” “什么话嘛!这样子就感冒,笑话!” “你为什么到公园来了?” “那是──” 本来想说担心你啊!可是…… “无意间嘛!” 她笑着说: “给你一帖治感冒的特效药吧!” 说完,她停住脚步,两手围上我的肩膀向我靠近。 “你衣服会湿的。” “没关系。” 我抱着娇小、柔软的她,透过那冷湿的衣服,仍感觉出她那年轻的温暖。 “亲爱的!” 当她依偎在我胸膛时,亲昵的叫着我。 “怎么了?” “下次要跳进去时,记得要先投保人寿险!” 我做梦也没想到,就在这时候,发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悲剧。 “宇野组长!” 不寻常的叫声。这时潮湿的衣服及湿漉漉的鞋子,从脑中一扫而光。 站在新田家门前等我的刑警,一见到我的身影就叫着跑了过来。 “怎么了?” “不得了了!” 他相当地慌张。 “到底是怎么了?” “啊!那个,被绑架的女孩子来了电话……” “雅子?”夕子惊讶地出声。 “说是趁凶手不注意逃了出来。现在在小山屋,快来救我……说到这里就断了。” “小山屋?” 我问说:“是哪里?” 刑警继续说: “可是,新田先生一听到她这样说就一个人跑了出去。” “一个人?为什么没有阻止他呢?” “来不及啊!他一下子就跑出去了……我们着急地追出来时,他已经从后门跑向树林去了,天色又暗,看不清他往哪个方向跑去了。” “亏你们还是刑警!” 我生气地骂着。 “是……” “什么时候发生的?” “十分钟前!” “十分钟!” “现在,其他的同事正在分头搜查!” “新田也真是的,不说一声就跑了出去。不知道小山屋在哪里吗?” “冈本小姐也不晓得是哪里。” “只有新田先生一个人知道,所以他跑了出去。说不定现在正和歹徒打斗呢!” “等一下!”夕子尖锐地喊了一声,“是小山屋喔!我听雅子说过一次。” “你知道?” “好像是……” 好拍拍额头。 “是离这儿不远的……” 突然吓了一跳地说:“叫做西尾那个人,是新田先生的朋友!” “西尾?” 我也想到了。“对啊!西尾的家是小山屋的造型呀!” “一定是那家没错。我记得雅子叫它小山屋的。” “快!” 我和她及刑警三人尽全力地在夜色中奔驰。一会儿工夫,就远远看到小山屋了。 还剩下五公尺的时候,枪声划破了黑暗。 “糟了!” 接着再一声──又一声。 在最后一声枪声的余音还没有结束前,我们到了大门。可是门打不开。 “撞破它!” 我和刑警用尽力量往门上撞。几乎要把肩胛骨撞碎了,门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窗子!” 当我们绕到后面去时,看到了有光线的阳台。 阳台的玻璃窗是开着的。走到阳台前面时,被客厅的明亮眩晕了眼,也在那一刹那间,我们愣住了。当眼睛能适应那光线时,我们一动也无法动。 令人难以置信的情景──靠近阳台的玻璃窗附近,西尾倒在那儿,腹部流着血,空洞的眼睛瞪着天花板,一看就知道他已经死了。旁边有手枪──那枝南部式的手枪。新田跪在房子的中央。左手受伤了,肩膀因为剧烈呼吸而上下起伏着,可是他的眼神比起西尾更是没有生气。他没注意到我们已经来了。 没发觉我们是人之常情。在他手中,抱着我在照片中看过的那位少女。长发垂落在地,两手垂下,苍白的脸上眼帘紧闭。在明亮色彩的罩衫上残酷地涌着血──她已经死了。 “为什么会这样子呢?!” 我梦呓着。 “神啊……” 无神论者的夕子这时也责问着上帝。 “大战刚结束的时候,还是个很混乱的时代。我喝醉了酒在路上和相撞的男子打架,结果把对方杀死了。西尾是当场的目击者。他虽然和我是在同一部队,可是他是很狡猾诡诈的人,同袍都讨厌他。那时西尾叫我逃。他说他有热人和警察走得很近,可以把这件事掩盖过去。那时已无主意的我也就相信他所说的话。西尾又说他也是有老婆的人,万一被人家怀疑是他干的时候,又不得不说实话,所以他叫我写了一份证明,证明这个人是我杀的,也押了印。西尾对我保证,不到最后关头他不会用这证明的。之后我们就离开了。至于那件事后来变成怎么样了,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当成平常的打架而没再调查吧!时间一久,我也忘掉这件事了。──过去二十年,突然有一天,西尾到公司来找我。他边说帮我找工作,边拿出那张证明给我看。我那时候马上就知道他在恐吓我!可是,不管怎么说,那个杀人的时效已经过了,在法律上我不需要担负任何刑事责任。我只要拒绝他,赶他走就可以了。……可是,在那时候,正和一些冀望我没落的干部之间有着厉害的对立,而且我也想踏入政治界。我在军队的时候,曾提到想要进入政界,西尾也知道这件事。对想成为政治家的人来说,有过杀人的污点仍然是个致命伤。──于是我付钱给他了,而且叮咛他只有这一次。可是,从那次之后,我一直付了十年。” 新田的谈话暂告一段落。西尾的尸体及那枝南部式手枪已被同事抬走拿出去了。西尾家的客厅虽然仍是那时候我和他谈话的一样,可是人事已非。 新田的伤由救护人员帮他包扎好,不过他仍是一副苍白的脸。在隔壁的内客厅放着雅子及西尾两具尸体。 新田环视这个房子,说: “这个房子也是我买给他的。” “每月的付款夹在书内,对吧?” “是的。他不想留下任何证据,所以不要支票。一个月付他三次,以书名为联络号码,他则在我不在家的时候来拿书。我在书的封面再加一层封面,把钱夹在那里面。” 我点点头以应答。在这客厅内,除了我和新田之外,夕子也在,她坐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她脸上布满了苦恼之情。 “你早就知道歹徒是西尾了吗?” 新田无力地点头。 “早点说不就没事了!” 我叹了一口气。 “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无济于事。” “很抱歉!我并没想到西尾会把雅子藏在自己的家里。当初我是想若告诉警方的话,雅子会有生命危险,所以就……” 我心里反抗着说即使发生事情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惨呀! “而且,最近受不景气的影响,生意也不太理想,所以我曾对西尾说过付款能否延至三天之后再付。……西尾大概是认为我在计划某些事情,而想在我这儿取得一笔巨款后就逃离这地方。” “可是,他没钱的时候,会再来勒索吧!” “大概会吧!可是钱并不重要。” 新田两手掩面。“比起雅子的生命,二千万算什么!而……而……因为我自己的关系而演变成这样……” 我沉默不语,拿着要记录的笔一动也没动。 “当我听到雅子喊救命时,我已经慌得六神无主了。那时候只有一个念头,不去救她不行。一会儿就已穿过后面树林来到那阳台了。西尾拿枪对着雅子。你知道雅子打电话来吧?言下之意,西尾已萌生杀意了。我就冲了进去。西尾向我射了一枪,不过只擦伤手腕。我就和他争夺那手枪,争得正激烈时,走火了一枪。之后,我和他扭成一团,当枪口对着西尾的腹部时,我扣了扳机,西尾也就倒了。那时我对自己说:“结束了!” “我转头要对雅子说:‘我们得救了,雅子!’结果,却看到雅子倒在地上,血从胸上……不停地流着……。她是被走火一枪打倒的。我没办法相信她死了,即使是现在我仍然无法相信她已经死了呀!” 呕心沥血的自白。 我和夕子走出户外。外头停放着救护车,正要把遗体搬到车上。 盖着白布的担架被抬了出来,夕子走近第一个担架旁边,掀开白布。在新田雅子十四岁的脸上,有着安静、落寞的神情。 “好寂寞!” 那日记的一句话冲击着胸膛。永井夕子又盖上了白布后离开。 我对她说: “不要太自责。” “换成是你,你能不自责吗?” “嗯!……我知道你的感受。可是,这责任在我。是我的过失,该自责的人是我呀!” 正当她想说什么的时候,另外一副担架抬了出来。正要从我们面前抬过的时候,一位女孩子从我们的旁边冲了过去,跑到担架旁边,而且快速地掀开白布,叫着: “爸!啊──!爸──” 喊完她就倒下去了,我们慌张地跑了过去。哭得精疲力尽昏了过去的人是新田家的女佣,井上町子! “──她喊他爸爸!” “唔。是西尾的女儿吗?所以她身上的香味跟我在这儿闻到的味道当然一样了……。会是绑架的帮凶吗?” 救护车的救护人员把町子抬到西尾家中去急救。 “你觉得怎么样?” 我回头一问,夕子不见了。远远地看见她往新田家跑去。──又怎么了?我摇摇头,对她真是无可奈何! 新闻记者、摄影记者把新田家挤得满满的,一丝丝空隙都没有。新田强压住内心的深恸,面对着记者。 我担心地问他: “以后再宣布,怎么样?” “不!” 新田摇着头说:“早点说清楚比较好。连过去的事,都……” 新田将过去的杀人事件,以及这次的悲剧,钜细无遗地,淡淡地述说着,而记者们个个听得出神。 当话题结束时,新田似乎有点累了,自行回到自己的房间去。接下来就是轮到我接受集体攻击了。我不得不承认这件事警方处理不当,有关新田过去杀人的事会再进行调查,可是时效已经过了,应该没有法律上的责任了。至于这次的事件,是否是属于正当防卫,或是防卫过当,这要等法官来裁定,我无法下定论。 要解说这件绑架案件的详细经过还真费时间,好不容易将记者打发掉时,已是天明时分了。 另外,警察还有一项过失,就是那位昏倒的女佣,井上町子──实际上是西尾的女儿,到新田家来卧底的。也算是绑架的共犯吧! 隔天的报纸、电视新闻之类的报导,都一致地同情新田的遭遇。这是当然的吧!在这当然之余,对这次办案的警察却有着严厉的批评。 将一切办妥之后,我离开了新田家。一路上思索着该安排自己往后的安身之计了!可是,那少女落寞的脸庞一直在我脑中盘施不去。 暮色已暗,纠缠在一起的树林这时成为一个黑色的影子,融入黑夜中。──在这黑色树林中有足音响起,掺杂吹动树枝的风声,“沙──沙──”有规律地踏在落枝或落叶上。那个人影穿过树林,来到小山屋的庭院。那个家已是人去楼空,人影慢慢地小心地移动到阳台。要进入阳台的玻璃窗是开着的,那人影稍微犹豫之后就进去了。 房间内静悄悄的,人影在这黑暗中彷徨,不知如何是好。──突然间,有了光明。 “你来啦!” 电灯开关处站着永井夕子。 “这叫我出来的信是……” “是我寄的,新田先生。” “为什么呢?” 新田皱着眉头,“我完全看不懂这信在讲什么……。‘我全都知道’这句话是甚么意思?” “就像上面所写的,这次事情的真相我全都知道。先给你一个忠告吧!你以为已经把纸完全烧掉就灭迹了。可是我去翻弄一下,还有一部份没烧毁的。” “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你在我和宇野组长面前在焚烧炉里面烧的书籍……。在那最下面,有一团报纸。当然大部份都烧毁了,可是有极小的一部份没烧完全。可是,那也足够了,上面有把文字剪掉的痕迹。” 新田无表情地沉默着。夕子拿出大型的信袋。 “昨晚,你在记者招待会时,我在焚烧炉中翻到这个。我曾想过就样交给警察也好,可是,一想到雅子是爱着你的,就想给你一次自首的机会。” 新田把手放进上衣的口袋里。因为他这个急躁的动作,夕子直觉有危险!就像装置弹簧的洋娃娃似地,她从沙发上往前飞伏过去,同时轰隆地响了一声,沙发背上马上有个洞,其中的填塞物飞散满室。 “把枪放下!” 有人喊着。 新田吃惊地环视屋内,一看到四位刑警拿着枪围着自己,深深叹一口气之后,把手上的南部式手枪扔下。而且,注视着夕子说了一句话: “你赢了!” 夕子开口说了。“我这一生会自责没有把雅子救出来的!这暂且不提,现在我来说明如何发现这真相。” 在新田家的内客厅中,坐着我及同事,还有梅宫警政署长也在座。在西尾家逮捕新田花了五个多小时的时间,当我们聚集在内客厅时,天空已泛鱼肚白,可是室内却胀满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紧张。永井夕子诉说的声音拉开了这紧张的气氛──。 “我以前曾说过恐吓信不是从信箱外面投进来的,而且下定论它是从里面放进去的。──那是一个大错误。当然啦!是应该有另一个结论。那就是,从一开始,恐吓信根本就没放在信箱内的。这样的可能性很大。 “根据新田所说的,恐吓信没有放进封信内,也没折,就在信箱里面,有这种事吗?即使是里面的人放的,就拿着这么一张恐吓信走到信箱,谁敢冒这样的危险呢?因为贴着从报上剪下的文字的信一定相当明显。而且,恐吓信上只有新田和嘉子的指纹而已,那是不是把信放到信箱的人有戴着手套呢?──主要的是,无法想像恐吓信会被放在信箱里面!那么,事实上是怎么一回事呢? “事情是这样的:新田在看恐吓信,而嘉子看到那封信,事实上嘉子所看到的不是新田‘收到’了那封信。若是我们看到有人正在看没折起来的信时,我们会怎么想?──就是这样,我们会认为那个人正在重看他自己所写的信吧!可是,看到那封信的嘉子却认为新田‘收到’了那封信。” “这么说,新田打算绑架自己的女儿吗?”警政署长插嘴说道。 夕子拿起放在桌上的证物──恐吓信,向着我们。 “请看看!这信上面没有任何一个名字,只有‘女儿我暂时保管了’,并没有雅子的名字。” “可是──” 署长正要说话时夕子接了下去: “在这事件中,还有一位关系人有女儿。” “是西尾吧!”我回答她。 “是的。这十年来,新田一直受着西尾的勒索。这新田也说了。因为最近经济不景气的影响,新田考虑不想再付款给他,要想个法子解决这件事。可是,西尾似乎感觉到新田的心情,为了监视新田的一举一动,他送自己的女儿町子到新田家做女佣。原本新田不知道西尾有一位女儿,可是不知在什么情况下,他知道町子就是西尾的女儿之后,他就考虑到绑架町子,而向西尾要回那张证明。要绑架町子不是件难事。他就计划先做恐吓信,然后等町子休假回来后再绑架她,再送信给西尾。 “请再看一次这恐吓信。上头有‘准备好那东西’,可是,打电话来的歹徒却是要求钱。若是要钱,为何不在一开始就剪贴上‘钱’呢?在报纸上,不可能找不到‘钱’字的。当初我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要用‘那个东西’?可是若了解真相的话就不矛盾了。因为新田想要的东西是那张证明,所以才贴上‘那东西’几个字。 “可是,已经考虑周详的计划,被嘉子看到以为是恐吓信而失算。那时候新田焦急得不知该对嘉子如何说才能搪塞过去,又不能说是好玩才做这种信的。可是,他没想到嘉子错以为雅子被绑架了。就在这时候,有一个念头闪过新田的脑海中。可以说是大胆、危险又天才的想法。──组长先生,请你说说新田自己的内容吧!” 我该了一声,才把话说出来。 “新田那时候说要去学校看看就出门了。他遇到正在回家途中的雅子,而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她。” “告诉了她?”梅宫警政署长惊讶地说。 “我想新田一五一十地把事实告诉她了。包括自己一直被西尾勒索的事。并对她说明他想安排发生雅子被绑架的事情而把嫌疑推到西尾的身上,藉着这种途径把那张证明拿回来,拜托她帮助他。听到这样事情的雅子一定是非常高兴的。一直都对自己很冷淡的父亲,居然连他过去的错误都对她说了,而且拜托自己帮助他。她能不欣喜若狂吗?况且又还是小孩子,对于刺激的事总是很有兴趣。雅子就答应他了。新田就叫雅子去别墅躲起来。企业家有时为了要清静,或是要开秘密会议,总是会有别墅的。新田在府中也有一栋别墅,他把地点告诉雅子,让她一个人去。然后,新田把脚踏车丢弃在路旁的水沟,捏造出一出绑架案子。” 夕子接着说: “可是,既然是绑架,就不能不要求赎金了!” “对呀!” 署长说:“那个歹徒打来的电话怎么解释呢?那到底是谁打的呢?” “电话是雅子照着新田的指示打的。” “可是,是男人的声音呀……” “那是新田自己的声音!” 一股困惑弥漫在房间内。夕子接着说: “听那电话的交谈之后,我总觉得似乎有点不太自然。对答的内容是没有问题,可是,在那一问一答之间──停顿的时间有点奇怪。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后来我发觉了,那声音是录在卡带上的声音。──新田用录音机自己录下歹徒的台词,把那带子交给雅子,交代她一到时间就打电话,把那卡带拿出来,既然是自己录的,当然有办法对答。只是,在录音的时候,无法把对谈的时间控制得很好,所以在电话上,交谈的停顿就不太自然了。” “可是,新田在什么时候把带子交给雅子呢?”一位刑警发言。 “新田一说要回房间去以后,就有很长的时间没看到他,对吧!从后门出去谁也看不到吧?在这附近与雅子碰头,把录音带交给她,谁也察觉不到的。” “可是,新田的计划踏入最难的部份了。我和宇野组长都知道西尾的家是小山屋,对新田来说,我们是一大妨碍。所以就安排指定我送钱,而宇野组长一定会护我去的。而且,预先交代雅子在预定的时间内打电话来求救。这么一来,在这房子内的人,就没有人知道小山屋在哪里了。 “我想雅子一离开别墅就马上来到附近,在公共电话打电话求救,然后往西尾家去。西尾看到雅子一定会吃惊的。雅子就编一套她从歹徒那儿逃出去之类的谎话来掩饰。西尾或许想雅子若在自己这里,说不定可以从新田那里大捞一笔。就把雅子带到内客厅去了。那时候,新田已经出现在内客厅等他了。” 夕子像很累的样子,停了下来,长叹一口气之后继续说道: “可能新田在筹划时,就打算杀掉西尾的。当场射杀的手枪并不是西尾客厅的那一枝枪。新田自己本身也有一枝相同的手枪,那是做为曾当过兵的纪念。他就带了去。挂在墙壁上的枪,有没有用不知道,照理说应该没有装上子弹才对。杀掉西尾之后,新田把墙壁上的枪扔到外面去藏起来。──今天突击我的那枝枪就是西尾墙壁上的枪。” 署长听了点点头,说: “可是,新田也因为自己的计划而遭受到严重的报应了。在和西尾争斗的时候,误射了自己的女儿。” “您这么认为吗?” 夕子以落寞的神情看着署长。 “不是吗?” 她摇摇头,“不对。一切都照计划进行着。” 谁都哑口愕然。 “不是吗?!就算自己的父亲,雅子能容忍他在自己的眼前杀人吗?稍微了解雅子的人,就知道那答案是很明显的──不会。” “可是──” 署长喘气似地:“你是说新田将自己的女儿──” “很难相信吧!我也不太想相信有这样的事。可是……新田是射杀西尾之后再射杀雅子,最后才射伤自己的左手。” 夕子慢慢地巡视我们。 “请想想看。新田下定决心要杀西尾时,他知道被西尾一直勒索的事情会被社会知道。如此一来,进军政界的愿望就无法实现了。有办法被看成是正当防卫而杀掉西尾的话,说不定还有一丝希望踏入政界──那只有一个方法可行,就是使自己变成悲剧中的主角,赢得社会上的同情。” ──沉默接替了夕子的话。 “岂有此理!”署长站了起来,“这种话能听吗?” 他青着脸,不带一丝怒气或兴奋对我喊道:“宇野!是你再三地拜托,我才来听听看她要说什么的。没想到听到这种胡诌的鬼话!我回去了!” 署长甩着握紧拳头的手离开了。剩下的同事,叹息声此起彼落。 我问她: “你什么时候知道事情的真相的?” “在知道町子是西尾的女儿的时候。一开始,我就觉得有点蹊跷,就是无法清楚地抓住。恐吓信上的‘女儿’若是指町子的话,一切就完完全全地与事实符合……” “可是……新田刚好幸运地遇到正要回家的雅子。万一没遇到的话,他打算怎么办呢?” “那时候,可能会说只是封恶作剧的信而把它搪塞过去。当然啦!计划失算了,可是他也不用担心会被怀疑!” 一阵沉默之后,原田刑警发言了。 “不管怎样,还能找到那剪贴的报纸,它没被烧光,算我们幸运。那张报纸可是确确实实的铁证!” 我和夕子交换一眼。她只是微笑不语。 我开口说了,“原田,你知道那焚烧炉里面有多热吗?至少是热得纸都化灰了。” 原田愕然,把嘴张得大大地: “啊?……那么……那个……” 夕子把在手上的大信封颠倒拿地摇了一摇。没掉下一张纸。 “所似,才会做那么危险的行为!” “可是──” 原田还是以一副令人难以相信的神情注视着夕子,不久叹了一口气说: “你真的料事如神啊!” 我又再一次载着夕子到车站搭车,不过这一次是在大清早。她一直以忧郁的眼光盯着前面。 “对啦!忘了问他在公园那个男的是谁?会是流浪汉吗?” “大概吧!” “他妈的!我还想报仇把他推到池塘里去呢!” 夕子叹了一口气。 “那个家不知道会变成怎么样?” “嗯……。大概会有亲戚来接管吧!” “很遗憾的,他没有亲戚,较亲的也只有嘉子一个人而已。” “那个人一直都在那个家服务嘛!” “反应真迟钝!”她以嘲笑的口吻说:“那个人喜欢新田!” “原来如此!她以为她能成为后母吧?!” “大概也曾幻想过吧!可是,她一定不见了。” 事实上,冈本嘉子不久之后就离开新田家了。 “不管怎么说,你做了危险的事。若是被打倒的话,说不定现在是半身不遂呢!” “为了雅子,想给他补偿罪过自新的机会嘛!” “能猜中他的计划还真不错!” “对呀!”她笑着说:“万一新田实际上并没有将报纸在焚炉烧毁的话,那就白威胁了。” “纸包不住火的。做了坏事总是会有被人知道的一天。” “像是哈姆雷特吧!” “我学生时代在话剧社曾演过!” “你演哈姆雷特?” “我演持枪站着的士兵而已。” ──车靠车站附近停下。 “不要想太多。并不是你的过失!” “是,知道了。只是,雅子好可怜唷!” “嗯……” “相信自己的父亲终于爱自己了,然而,那个父亲却把枪口对着自己。她一定觉得很悲痛!” “是很寂寞的脸庞!” 夕子下车,说了声“再见!”之后,就快步走去。 ──当我开车回到新田家时,才发觉到一件事。又忘了问她的住址。 新田全部招供了。就和夕子所推理的一模一样,而梅宫警政署长重感冒在家静养。(我的诅咒生效了吗?) ──过了乱七八糟的十天之后,某天的中午,夕子来了电话,约在附近的咖啡厅见面。穿着鲜艳橘色连衣裙的她,一点都看不出名侦探的气派,倒是充满了年轻少女的气息。 我正在对她说案件善后处理的情况时,原田慢慢地走了进来。 “我听说宇野先生在这里。” “有事吗?” “是的,那个……是……” 他站在旁边,一副很踌躇的神情。这次大概不会要小甜饼而要些别的吧! “讲清楚嘛!”我急躁地说:“你想说什么?” “是的……事实上,我是来向宇野先生道歉的……” “道歉?为什么?” “啊!”夕子叫了一声,“那是你唷!现在近一点看才发觉到!” “是的。很抱歉……” “喂!什么事啊?” “哎呀,那个公园的流浪汉就是他嘛!” “什么?” 我抬起头看着大个子原田。“那……是你?” “对不起……” “我不是叫你留在新田家吗?” “我知道,可是担心宇野先生及这位小姐,我就先走一步离开那个家……” “不怕被我看到!” “想跟永井小姐说危险就跑出来了。后来一想,其实不逃跑也没关系。” “所以,怕被我看到,就把我往池塘里一撞?” “不是,我怎么敢故意撞你呢?!那……” “好了!幸好没有变成肺炎。”夕子在旁边圆场。 “不是那个!问题在于没有服从我的命令!知道吗?警官随意行动──” 她故意大大地咳了一声。我想了一想。对呀!我也是担心她而走到公园里去,那也不像警官该有的举动啊! “好吧!我并没有生那档子的气。可是,下次要小心!” “谢谢!” 看他高兴地踩着步伐走出店去,整个店似乎都在摇动,我慌忙地把咖啡杯压住。 “我今晚想请你吃饭!” “好呀!可是有个条件。” “被请的人还有说条件的啊?” “我要T饭店全餐的晚餐!” 一瞬间,我胃在抽痛。这一餐吃下去的话,我钱包将会倾囊而空。……可是,唉!管他的。有时候也不得不……。 “不好吗?今天是发饷日呀!”她得意地笑着,“名侦探是什么都知道的!” (全文完) -------------------------- 炽天使书城OCR小组SSX扫描,SSX校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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