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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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名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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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清驾车驶上了解放路,路两边的商店门前闪烁着式样各异的霓虹灯,因为下了一天的大雨,顾客不多,显得有些冷冷清清。沿着解放路向北走不远,市政府北侧的鑫泰大酒店却依然那样热闹,门前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辆。 白云清停好车,拉起衣领,把脖子全遮住,顶着雨,左躲右闪,快步走进了酒店的门厅。 酒店一楼的大厅很宽敞,摆了十几张长方形小餐桌,是很适合恋人情话或者三两个朋友小聚的那种。虽然时间还早,餐厅座位已坐满了一半,热气腾腾地飘着菜香和酒香。几个年轻人又说又笑地碰着酒杯,不时发出些轻微地笑声。 走进餐厅,白云清心里还真有些发毛,说实话,和肖薇认识这么久,单独在一起吃饭,对他来说还真是头一回,况且这还是肖薇主动提出的邀请。但转念一想,毕竟两个人已经很熟悉了,就算是约会也是很正常的,想到此,白云清反而有点欠意。他四下里打量着,不远处,肖薇已经等在那里了,他们的餐台位于餐厅中最好的一个角落,紧挨着窗边。如此环境,如此光线,使肖薇看上去尤其令人心动。白云清竭力克制着自己以免分心,从旁边的桌子绕过去,坐在了肖薇的对面。看到她面前放着一杯果汁,白云清抱歉地说:“你早来了。” “也是刚到,先喝点饮料?”她问。 白云清要了一杯茶。茶水很快送了上来,杯子上一层薄薄的水汽在缭绕,几片青青的茶叶,在杯中飘飘荡荡。白云清看了一下大厅,很有感触地说:“这地方真不错。” 听了这话,肖薇心里很高兴,抿嘴一笑:“环境很好,菜也有特色。”取过菜谱,两人商量着点了几个菜。 等菜的时候,肖薇问:“很忙吧?” 白云清手里摆弄着茶杯,说:“还行,事不断。”随后简单地说了说绑架案的情况。 白云清注意到,桌上摆着三副餐具,就随口问了一句:“还有位客人?” 肖薇反问:“你怎么知道还有个人?” 白云清笑着指了指第三套餐具。 肖薇会意地笑了。 “一个朋友。”她说着,侧头向窗外张望起来,身体微微左倾,黑色的长发温顺地披在肩上,姿势优美。 眼前肖薇的侧影十分迷人,皮肤闪闪发亮,象是蒙上了一层奶油的锻子。白嫩细长的脖颈,在银色白金项链的衬托下,显得尤其美丽。白云清不禁心旌摇荡,心里有一种暖暖的又酸酸的感觉。 肖薇转过头来,看了白云清一眼,敏锐地感觉到了白云清细微的变化,笑了。 “你笑什么?”白云清有点脸红,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 “你刚才的样子挺可爱的。”肖薇故意取笑他。 白云清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转移了话题:“你的朋友还没有来?” “来不来也无所谓。”肖薇爽快地说,这时酒菜都送了上来。“我们先开始吧。” “还是等一下你的朋友吧。” “只是一个普通的朋友。以前在我姨夫医院里认识的,搭过他几次便车。今天,是他托我找你办点事。回头让他买单。” 白云清的心情一下子轻松起来:“我能帮得上忙吗?” “是这样的,”两人边吃边聊,“我这位朋友叫钟夔……” “钟夔?!好奇怪的名字。” “是有些怪。”肖薇说,“他以前好像不叫这个名字,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才改的,反正这个人还是不错的。他自己开了一家建材公司,专门做水泥、钢材还有煤炭生意,挺红火的。” 肖薇迟疑了一下,接着说道:“今天上午他找我说,有个案子可能与他有些迁扯,是你们市局经侦处办的。我问他,是什么案子,公安局插手的可没有好事。他说,可能是一起金融诈骗案。当然主谋不是他,他只是当时犯糊涂,在那人贷款时把自己的财产给那人作了担保,提供了假证。想托人给公安局说说,或逮或罚他都认了,就是警察找他的时候,不要去他的公司。我想这点要求不算过分吧?” 白云清点了点头:“是有这样一个案子,经侦处办的,回头我问一下。要真是象你刚才说的,他的要求也不过分。” 肖薇担心地问:“不会给你添麻烦吧?” 看着肖薇一脸的关切之情,刚才的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白云清不禁心头一动。男人无论多么镇定,在那种情况下也不可能无动于衷。她黑发飘逸,眼睛明亮,嘴唇润泽,脖颈白嫩,鼻子虽然有点歪,却丝毫无损于她的美丽。好几年了,白云清一直以为自己已是心如止水,今天他才发现自己错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又勾起了他久已封存的心动。 白云清很快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镇定下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肖薇这才放下心来,两人专心地吃着,一时谁也没有说话。有几分钟时间,两人都静默着。 这时,白云清又习惯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香烟。 肖薇说:“我可提醒你噢,再这么吸烟,身体很容易出问题。” 白云清看着她笑,肖薇的脸有些红。 “我也知道吸烟有害健康,你看,这上面都写着呢!”白云清指着烟盒上的字给肖薇看。 “那还不戒了。” “我呀,都戒了好几次了,可一考虑起案子来,就不由自主地想吸一支,我这人真是没治了。” 肖薇问白云清现在可不可以再讲讲那个案子,白云清又大致讲了一遍。肖薇听得很有兴趣,一边听一边不停地提问题,白云清一一作了回答了。当讲到去法院调查徒劳无功时,肖薇沉思了一会,突然说:“穿法院制服的也许根本不是法院的人呢?” 白云清一怔,慢慢坐直了身子。“你的意思是说——” 肖薇点着头,说:“如果这个人不是法院的工作人员,你在法院当然查不出来。” 白云清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这么明显的一个漏洞,当时怎么就被忽略了?不仅是忽略,简直连想都没往这方面想一下。 “就像我们医院的大夫,下了班谁还穿白大褂?法院的制服料子太差,除了上班,没有人喜欢穿。比如你妹妹,平时你见她穿过几回法院的制服,有的制服她都送人了。不像你们干公安,喜欢穿着制服耀武扬威地耍特权。社会上穿着警服诈骗的事还少吗?”肖薇嘿嘿地笑着说。 白云清的脑子里产生了一种新奇的想法,也许罪犯根本就不是龙海洋熟悉的人,穿上法院制服,是为了麻痹龙海洋,骗取他的信任。 当白云清陷入沉思时,肖薇坐在桌对面的椅子上安静地看着他。直到白云清又抬起头,对着肖薇感激地一笑时,她才笑着说:“看来我又给你找麻烦了,明天你大概又有事做了。” 白云清点点头,对肖薇一笑:“早知道你想问题这么细,就算违反纪律,我也应当告诉你。刚才讲那个案子的时候,我心里还一直有些犹豫,现在看来,我这个老警察应该拜你这个小大夫当老师呢。” “拜我当老师,我可占便宜了,哪天你得请我的客。” 谈话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很轻松。碰了几次杯,两人的啤酒都快见了杯底。肖薇注意到,白云清的脸上现出了淡淡的红色,笑着说:“你这个大男人,喝点酒就象个小男孩。” 白云清摸了摸有些发烧的脸,也笑着说:“我这人喝点酒就脸红,张平经常取笑我喝酒象女人,还说要给我介绍个孙二娘那样的人当老婆。” 肖薇被逗得用手捂着嘴大笑起来,边笑边说:“要是你找好了,哪天领来让我看看。” 白云清笑着摇了摇头,说:“那还不把你吓坏了。要是把你包了人肉包子,肯定很好吃。” 肖薇装出生气的样子,轻轻地打了白云清一下。 走出酒店的时候,雨已经停了,空气潮湿而又凉爽。两人都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享受着城市中难得的清新。 站在白云清的车前,两人又聊了起来。 街上的行人不多,偶尔有几辆出租车驶过。一辆出租车亮着车灯停在了他们的跟前,钟夔从车上钻了出来。 肖薇一看是他,有些生气地说:“你这人真是,这时候才来。”然后把白云清介绍给他。 钟夔一边与白云清握了握手,一边说:“下去办了点事,谁知车子坏在半路上了,修了半天也没修好,打的过来的。回头我再请客赔罪。” 三个人就站着说了几句话。本来,白云清很想与肖薇再聊一会的,这时也没了心情,就说时间不早了,三人分手各自走了。 第二天上班以后,白云清对张平和鲁卫东谈了自己的新想法。两人都认为,这也不失为一个新的思路。 张平说:“前一段我们完全是按照人们习惯的方式去思考和判断的,这是办案人员的一个大忌。” 鲁卫东也点头承认过去考虑问题太单纯,太直接,把这起案子想简单了。 白云清说:“当然,这仍然只是一个假设,不一定会产生有效的结果。案子办到这个份上,也只能碰碰运气。但最重要的无论是这一次,还是以后可能会遇到的所有案件,都要真正做到反复推敲,多角度分析,逆向立体思维。” 之后,白云清又去了市法院,找到了老杨。说明来意后,老杨说:“从‘五·一’开始,法院已正式换着新装了。过去那种戴肩牌的服装已经不穿了。” 法院换装的事,白云清也知道,就问:“淘汰下来的旧式服装是怎么处理的?” 老杨说:“这个嘛,法院没有统一规定。具体的事是办公室管的,我带你去问问。” 老杨领着白云清来到了办公室装备料。管服装的是一位女同志叫吴丽英,三十多岁,长得白胖胖的,很健谈。 老杨介绍了情况后,她说:“前几年服装的料子差,干警的意见很大,除了开庭时没有办法必须穿,平时没有几个人喜欢穿。今年换装的时候,许多人对旧式服装还怪留恋的,当时一些人还照了照片作纪念。至于服装怎么处理的?我想,大部分人都放在家里了,有的送给乡下的亲戚,院里没有统一规定。” 看到白云清有些失望,她又说:“前年给灾区捐献,有的人把穿不着的制服捐了,院里发现以后,及时制止了。” 白云清看到没有什么新的线索,就告辞出来了。送到门口,那位管服装的吴丽英还热心地说,要不她再与各区市基层法院的同志联系一下。白云清说,谢谢,不必要了。 回到局里,鲁卫东又去派出所了,只有张平在家。白云清简单地向他说了去法院的调查情况,两个人都感到事情有些棘手。 张平说:“全市法院有一千多名干警,服装三年一换,要是一个一个地落实服装的情况,这根本不可能。再说,那种衣服集市上都能买到。” 听到这里,白云清想起昨天肖薇说的穿着制服耀武扬威耍特权的事,不禁苦笑一声:“社会上许多人对政法人员的看法并不好。这身制服料子虽然不好,有条件穿上的不知道珍惜,没有条件穿的却有些羡慕。” 张平对白云清凭空发出的感叹有些莫名其妙,看了看自己和白云清两人身上的便装,没有说话。 回到家里,妹妹白云逸已经把晚饭做好了。兄妹俩坐在餐桌前边吃边聊。 “今天你又去法院了?” “你的消息挺快啊!” “办公室的吴丽英是法院有名的快嘴,你前脚走,她后脚就串到各个庭室里面去讲。”白云逸满不在乎地说。 白云清有点好奇地问:“讲些什么?” 白云逸放下饭碗,右手的筷子指指划划地说:“听别人讲,吴丽英说,警察怀疑是法院内部的人员作案,而且作案的时候穿着老式制服,戴着大沿帽,将龙海洋捂住嘴绑架走的。警察正在追查服装的下落,过两天可能要人人过关,交待自己服装的去向。还说,龙海洋肯定已经被杀死了,不知埋在什么地方。总之谣传很多,弄得人心慌慌的。” 白云清笑了笑,说:“这个吴丽英还真有些想像力。要是真象她说那样有板有眼的,案子还不早就破了。” “李梅儿子失踪的事,院里闹得纷纷扬扬,你们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呢!”白云逸提醒道。 “噢,这是怎么回事?”白云清有些惊讶地问道,心想,“难道贾公明真与本案有关?!” “院里现在分两派,一派是本地帮,以贾院长为首,原籍都是市中区的;另一派是外地帮,以副院长王明跃为首,原籍是别的区县的。因为贾院长要走,两帮人围绕着下一任院长的人选明争暗斗,特别是外地帮一心想利用李梅儿子失踪的案子做文章,搞跨本地帮。”白云逸解释说。 对法院内部争权夺利的事情,白云清早有耳闻,公安局内部也有这种情况,去年那位受贿的副局长,如果不是参与派性斗争,可能还好好地干着呢!只不过白云清是一位淡泊名利的人,一心只想干好本职工作,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所以对这些事情从来都不关心。对于妹妹谈得情况,白云清也没有往心里放,只当作兄妹俩之间的闲聊。 “那个‘大方向’就是贾院长安插在你身边的钉子,专门监视你们办案的情况,随时向贾院长汇报。” 白云逸话引起了白云清的兴趣,他放下手中的筷子,饶有兴趣地问:“你说的‘大方向’是老杨吧?” 白云逸撇了撇嘴,说:“这个人整天就知道上纲上线,说出来的话都是五六十年代的老腔调,动不动就讲大方向是正确的,所以大家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大方向’。” 听了这话,白云清笑了:“和他接触这两次,我也觉得这个人有些落伍了。” “落伍?!”白云逸不屑地说,好象对哥哥的看法很不赞同,“他才不落伍呢。表面上他满口的大道理,一付正人君子的模样,私下里他比谁都会钻营。过去煤矿条件好的时候,他在矿上干政工,自己的亲戚朋友都往矿上调。后来,矿上不景气,他不知通过什么途径调到了市法院,一点业务也不懂,一个案子也没有办过,可是却成了党组成员,据说要提副院长。你说这是什么世道。” 白云逸喝了一口汤,接着说:“那个人别的长处没有,就是知道围着领导转,五十多岁的人了,比贾院长还大好几岁,见了贾公明就像儿子见了老子一样,点头哈腰的。对一般干警,他连正眼都不看,架子摆得大大的。大家都说他就是贾公明的一只狗。他协助你办案不是监视你是什么。” 白云逸的话也提起了白云清的兴致,就对妹妹说:“怪不得那天谈话的时候张玉宁冲他的发火。” “哼!”白云逸哼了一声:“张玉宁人品不错,也有能力,就是脾气直,说话冲,脑子不知道拐弯,所以领导都不喜他。按说他早就该提了,可就是提不起来。他最不看起老杨,说他就会拍马屁。我也看不上他,论业务老杨还不如我呢。” 白云清想起昨天贾公明对妹妹的评价挺好的,就说:“贾院长对你的看法很好,一般的情况下,单位领导离任前都会提拔一批干部,昨天老贾还说准备提拔你当审判员呢!” 白云逸一撇嘴:“贾公明干了这几年院长,哪办过什么正事,干警的审判职级没解决,住房困难没人问,办案车辆也没更新,整天忙着登报纸上电视,搞表面文章。四年了没有报一个审判员,要不我都该提副庭长了。” 白云清有点尴尬,妹妹说的也是事实,可是嘴上还是辩解道:“不管怎么说,能任命为审判员也是个进步。” 白云逸瞅了白云清一眼,好象在埋怨他是不懂还是装傻。 “贾公明的话你也相信。难道你没有听说过这样的顺口溜:副科级,一万七;要扶正,三年的工资往里横(当地土语,丢掉的意思);要想提副县,至少也得十几万。我提了审判员就能批副科级,你光凭嘴说说,他就给你办了。我又不象李梅有那个本事。” “唉,我说,你们好象都对李梅有成见啊!” “李梅算什么,初中毕业,过去是宾馆的坐台小姐,因为和贾公明有一手,坐台小姐才当上法官。”白云逸不屑地说。 白云清一本正经地说:“这些话在单位可不能乱说。” 白云逸连忙低头吃饭,没理睬哥哥。 吃完了饭,白云清给肖薇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说钟夔托她办的事,他已经给经侦处打了招呼。白云逸开玩笑地说:“嫂子的事,你办得怪麻利啊,把妹妹给忘了。以后,你的脏衣服、臭袜子让她给你洗。” 白云清看着妹妹,只是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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