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探悬疑 |
亲兄弟的心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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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英)艾伦·温宁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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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裘知 一 为了三个月的手术 从荧光屏上,梅莉琳仅仅看到了丈夫的头部。头部下面垫着一个枕头。一条条电线和小细管儿,几乎全部都和安东尼的身体相通,到他身上就成了电极或皮下注射器,仿佛是一条条脐带。梅莉琳所能看到的唯一一件器具,是一条小氧气管儿。小管儿用胶布固定在安东尼的脖子上,塞进了他的鼻孔。 他那苍白的面孔本来就毫无生气,再加上这只小细管儿,就显得更加难看了。 “你的气色真是好极了,安东尼。和昨天比,你简直象个小伙子了。”她急匆匆地安慰道。 这时,有一行字出现在电视屏幕上:“患者需要休息,请结束探病。” “亲爱的,”她说,“已经在下逐客令了,我星期五再来。再见,你很快也会离开这里的。” “听天由命吧!”他又一次想露出笑容,结果得到的仍旧是一副可笑的怪相。 安东尼·菲尔克斯的病情,并未因住进急救病房而有所好转,他第一次心脏病发作是七年前,过了五年之后发生了第二次,第三次发生在几个月以前,这一次使他彻底变成了一个残废,他身上的器官一个个都衰退了,所以什么病都容易感染上。 有一位护士正在等候梅莉琳。 “主治医师沃尔德先生星期四从伦敦回来,菲尔克斯太太。他想同您谈谈菲尔克斯先生的事情。上午十点钟,您看可以吗?” 安东尼的妹妹柳茜吃早饭时总是第一个来到饭厅。她长得很象妈妈,壮壮的身体,总是穿着一件粗绒布带皱边的短袖衫。 她的丈夫走进了饭厅。 “啊,柳茜,你早来啦?”他每天早晨总是重复着这句话。“波利大概不会很快下楼来的。这个人可真不知好歹,在这种时候竟把一个下流女人弄到家里来!他忘记他哥哥正在死亡线上挣扎。” “安东尼的老婆不也是一路货吗?不然的话,她早把这个娘们打发到附近的旅馆去了。” “小点声,我亲爱的,他们会听到的。” “真缺德,他一听到安东尼的心脏病再度发作,就迫不及待地和这个女人一起跑到这里来了。他想让谁都明白,如果安东尼一死,他便是财产的继承人。” “可是他并没有死啊,柳茜。” “据我所知……”她停了一下,“简直是岂有此理,让我眼睁眼看着这么一大笔财科就要落到一个寻花问柳、游手好闲的人的手里,能不心痛吗?” 这些议论,礼查德每天都要从头到尾听上一遍。可尊敬的礼查德是约克郡达伏顿公司达伏顿勋爵的独生子和继承人,仅仅为给这些遗产上税,就已经弄得他焦头烂额。 柳茜自己所继承的财产,一年也不过才一万英镑。所以,在未婚妻问题上她属于“处理品”之类。礼查德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而且还有个老父亲。因此,他也不是一个令人羡慕的未婚夫。 这时梅莉琳走进了饭厅,她打扮得非常时髦,梅莉琳说,“我要到医院去。沃尔德先生想和我谈谈你哥哥手术的事情。” 她有一副低沉的、柔和的、令人惬意的嗓子,时装模特这种职业又使聪明美丽的她获得了无可非议的风貌。她中上等个儿,身材苗条,长着两条修长、美丽而又匀称的大腿。 “手术?”柳茜用一种不赞成的口气问。 “再来一次心脏病发作,安东尼是经受不起的。如果再不采取措施,他只有等死了。” 她感到声音在颤抖,柳茜趁这个机会说道:“可不要让安东尼成为某种冒险性试验的牺牲品啊。” “不会的”,梅莉琳说着到医院去了。 片刻之后,护士帮着梅莉琳走在一条充满碘伏味的走廊上。沃尔德,全国最著名的心脏病专家和外科医生,正在院长室里等候梅莉琳。“早安,菲尔克斯太太。”沃尔德声音很低,他走了过来,用深沉的目光仔细打量着她,伸出了一只手。这是一只外科医生固有的那种结实而又细心保护着的手。 “坐吧,我刚刚看过您的丈夫。” “情况很糟吗?”她问道。 他紧闭双唇,慢慢地点了一下头。 “我知道。可是手术呢?能够保住心脏功能的手术怎么样啊?这种手术不可以不做吗?” 沃尔德把目光投向桌面:“他的心脏已经无法挽救了。” “心脏遍布伤疤,已经硬化,血管也萎缩,并且大部分肌肉组织已经坏死,健康的组织所剩无几,实在经不起另一次手术了。” 梅莉琳绝望地坐在那里,元力地垂下了两只手。她用暗哑的声音问道:“这就是说,只要你把各种仪器一关,安东尼就没命了。” 祆尔德没有做声,过了一会儿说道:“不会马上就死去的。不过,他最多也只能活几天时间,而且还要忍受着很大痛苦。” “那可怎么办哪?” “菲尔克斯太太,我不是无缘无故就把您请到我这里来的。我要和您讲的并不是什么秘密,着想保住您丈夫的生命,只有依靠心脏移植手术了,您同意吗?” “这件事,要由安东尼自己做出决定啊!” “我们应当考虑的是,怎样做才对患者有利,因此,不到手术前的最后一分钟,对菲尔克斯先生是什么也不能讲的,所以,我才希望得到您的同意。” 她向医生转过脸去:“您想,安东尼会同意吗?他喜欢援引一位外科教授的话。那位教授断言:心脏移植,这是唯一能使两个病人同时丧命的一种方法。” 沃尔德笑了。 “这是查里·伊林格沃尔德爵士,他是个宗教狂。在这方面我们已经取得了很大进展。 我最后一次见到您丈夫的时候,他表示,如果我要做的手术能使他的生命哪怕延长十个月,他也会同意的。当然,您知道这是什么缘故。“ 她点了点头。 “他还提到,”沃尔德接着说,“在你们结婚之后不久他曾经签署过一份赠送财产的契约。据我所知,七年期限在三月份到期。如果他在这之前去世,那么,由于你没有生男育女,你就会陷于困境。” “是的,庄园将落到他弟弟波利手里。” “据我所知,他们弟兄不太和睦。他把细节全都和我讲了,目的就是让我了解,这对他是多么重要。菲尔克斯太太,请您把一切都冷静地考虑一下。只有移植才能帮助您丈夫把生命延续到三月份。” “金钱对我毫无意义。我不愿意把他变成温室里的花草,或是实验用的家兔。” “不过,对他来讲,金钱还是不无意义的。他不希望您陷于贫困。绝对可以相信,根据目前的医学水平,我们能让他安静地活上两、三年,您同意吗,菲尔克斯太太?” “好吧.不过……” “那么,请您作为他的亲人,签署一份同意手术的声明吧。” 她拿起声明书,闭紧嘴唇,一口气读完之后就签上了字。 二 临阵落马的心脏 布伦达·西姆斯还不满十九岁。当她和捷托离开舞厅的时候,他让她戴上头盔,坐上了“诺尔顿”牌大马力摩托车的后座。捷托加大了油门,庞大的“诺尔顿”飞过公路,在离对面汽车几十厘米加地方,翻倒在路边的草坪上。 半小时之后、全身麻醉的布伦达躺到了于木台上。 在这一时刻,失去了知觉的布伦达竟成了这间复杂的实验室里的中心人物。这是一间以不可调和的矛盾为基础的实验室。一切努力都必须用于挽救患者的生命。然而,她对国内另外一些男人或女人说,又是一个备用肢体的供应者。 她的基本伤势大致如下:骨盘破裂,内出血,上下肢骨折,震伤。两个小时之后,病理医生把化验结果送到了外科主任芬德利大夫这里。芬德利来到手术室,手术室里灯光明亮,一群戴口罩的人正在她周围紧张地工作着。芬德利按了一下选择器的电钮问道:“我是芬德利。她的情况怎么样?” “很糟,”神经学医生回答说,“大脑和神经系统实际上已经停止活动,很快就会失去作用。” “呼吸呢?” “正在靠给氧口罩维持,目前一切正常。” “摘掉口罩,”芬德利命令道。 值班员望着坐在口罩旁的技师点了一下头,墙上挂钟的秒针还在缓慢地继续走动。 “呼吸停下来了,”值班员报告说,“心脏停止跳动,呼吸完全停止。” “接通仪器,让心脏继续工作,”芬德利说。 “心脏开始跳动,”值班员报告说。 就在值班员说完这话之后,伦敦市区一个房间里响起了电话铃声,沃尔德微微动了一下,把手伸了过去。 “先生,从克洛姆维尔医院打来的电话。胸部心脏科请您讲话。” “沃尔德?我是佩杰尔逊。看来,咱们时运不错。凯梅德刚刚来电话。是一个姑娘,大脑损伤严重,已经无法挽救,心脏和肺部正在靠仪器工作。” “血型呢?” “凯梅德说差不多完全相同。” “我三十分钟之后赶到。”沃尔德简捷地说。 沃尔德拨了菲尔克斯太太的电话号码…… 几乎与此同时,年轻的司机开着车在夜路上疾驰。他皮上衣前胸上的口袋里装有一瓶布伦达的鲜血。 布伦达躺在一只摇晃着的担架上,只有头部露在外边。汽车在黑暗空旷的郊区奔驰。医生和他的助手一直在观察着她的情况。 汽车从公路上拐了下来,正飞速穿过一个小镇子。医生焦急地说:“我可不喜欢她心脏跳得这么快。查一下,看是不是一切都正常。” “血压下降了两度,不再回升。” “司机,开足马力。” 司机猛踩油门。 “心脏跳动停止了,”医生宣布说,“揭开面部,通过口腔向她呼进空气。我来按摩心脏。司机,向医院呼叫。” “克洛姆维尔,我要克洛姆维尔!”司机喊道,“我们正在抢运为沃尔德先生准备的心脏提供者。呼吸器失灵。请他们准备紧急手术。通知他们我们到达的时间。” 对方回答:“知道了,请停止呼叫。” 其实,不用他呼叫,克洛姆维尔医院的大门已经打开了。汽车刚一溜烟开进了医院,一群身穿绿色罩衣的人从里面奔了出来,抬起担架就塞进了电梯,手术室里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 “呼吸器,电力刺激器,心电!”沃尔德轻声下达着命令。 在心动电流描记器的明亮屏幕上出现了一条细细的连续线条,当沃尔德使用了除颤器的时候,线条开始跳动了。 “一颗多么好的心脏呀!”他说,“不必着急了,把她送进手术间。” 一个小时过去了,方才那一阵紧张心情消失了,代之而来的是急躁、寂寞和愤懑的情绪,这时进来了一位护士。 “沃尔德先生,您的电话。” 当他回来的时候,大家看得出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关掉仪器,把她送回汉普希尔,”他忧郁地说,“不论是我们,还是其他人都不准动用她的心脏。” 看管呼吸器的技师,眼睛里含着痛苦的神情,切断了电源。仪器停下来了。布伦达还喘了儿口气,不过越来越微弱了。屏幕上的线条开始颤动,时断时续,最后成了一条细细的,一动不动的线条。 三 爱情与交易楼房靠游泳池一侧有一个凉台,整个游泳池在明亮的阳光下现出一片碧绿,柳茜不会游泳,她穿着一件杂色印花布长衫,可礼查德却穿着一身白。 梅莉琳好奇地注视着,看柳茜在怎样打量波利的女友古莉——一个长得美丽而又有些傻气的姑娘。 梅莉琳简直无法了解波利·菲尔克斯。他的外表长得极象他的大哥,然而其他方面却毫无相似之处。波利要年轻十四岁,因此,不象安东尼那样两鬓斑白。但是,他们的体态、脸庞、手、脚,指甲、走路的姿态,甚至连嗓音都一模一样。他这一辈子恐怕连一本书也没有读完过,但堂堂仪表和殷实家产,使他赢得了许多象古莉这样的女人的欢心和爱慕。 这时,琼斯从房后走了出来。琼斯中上等身材,体格健壮,不漂亮,却挺讨人喜欢。他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开始当卫生员,后来当护士、医生、外科医生,如今在人造心脏试验方面主持研究工作。安东尼一直认为,未来属于人造心脏,而不是自然心脏的移植。 “您干的是哪一行啊,大夫?”波利一边喝着威士忌,一边懒洋洋地问。 听到他声音流露出来的傲慢口气,梅莉琳身上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琼斯大夫是心脏外科专家。现在他正在从事人造心脏研究工作。” “有前途吗?”波利问。 琼斯微笑道:“我认为,如果我要说‘没有’,您一定会问,那为什么还要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 “您是在用另外的说法告诉我‘有前途’。可是我认为,如果事情弄到这样危险的地步,那么让人痛痛快快地死去不是更人道一些吗?” “当你哥哥正怀着一颗生病的心脏躺在医院里的时候,说出这种话来,简直太残忍了,”柳茜说道。 梅莉琳站起身来向游泳池走去。波利用挑衅的目光看了嫂子一眼,梅莉琳站在游泳池边上招呼琼斯:“拉塞尔,到这儿来。” 她敏捷优美地跳进了碧波之中。 琼斯随着她也跃人水中,然后浮出水面,以有力的蛙泳游了过去。他爬上游泳池,又帮助梅莉琳爬上来,然后坐下来。 “沃尔德全都和我讲了。你是什么时候从汉普希尔回来的?” “早上六点钟左右。” “可怜的人。没能说服这个西姆斯?” 她点了点头。 “哎呀,这个人可凶了,是一个蛮不讲理的宗教狂。” “这也不一定就是坏事。你可知道,你丈夫的血型不完全和普通人一样。据沃尔德讲,这个姑娘的血还合适,可是……”他耸了一下肩膀,“不必着急。你丈夫会逐渐恢复健康的。也许还能找到更合适的办法。” 梅莉琳叹了一口气。 “要不然,晚上兜一会儿风去吧?” 梅莉琳略微疑迟了一下,同意了。 “我随便向他们编个理由吧。” 他们跳进游泳池,和大家一起游了起来。 游了一会儿,琼斯使了个眼色先走了。梅莉琳随后也起来,悄悄地到了他们约好的地方。 梅莉琳来到的时候,琼斯已经在酒店里选好了座位。 “皇家之首”没有受到如今流行的风气的影响,一直摆设着铜器、兽角和光滑的柞木家具。 “能够摆脱安东尼一家人的纠缠,真让人高兴。”梅莉琳说道。 “是上帝送你来和我一同消磨时间的,”琼斯温和地回答。 “波利本打算送我出来,可是小古莉不高兴了。” 琼斯凝视着啤酒杯小声说:“你看,他能猜出是你丈夫向我的实验室提供资金吗?我是根据今天他提的问题判断的。” “不知道。不过,我认为安东尼不会对他谈起这件事情。他们本来就很少在一起谈话,更何况是这样重要的事情。” “不过,我认为,这是波利公开对我的工作提出了意见。不过,没有安东尼在资金上的支持,我那人造心脏研究项目就糟了。” “他就更糟,”她说着,一边用手摆弄着酒杯,“他不可能给你的实验室留下资金,我也将是两手空空。” “可我已经成功在望了。对一个有经验的外科医生来说,心脏移植,这不过是一次平常的、仔细进行的手术。人造心脏是无菌的,身体容易接受它。” 梅莉琳笑了:“现在就停止天然心脏的移植,那些生命尚可挽救的人也要死去。而且你自己也清楚,能够正常工作的人造心脏还没有制造成功。” 他摇了摇头,“不,不。不需要停止移植。要知道,仍然是金钱决定一切,这个问题也不例外。即使我们把全部医学上的问题都解决了,移植心脏也只能满足一部分需要心脏的人的要求。” “真是恬不知耻,”梅莉琳说,“照你看来,假如安东尼没有这么多财产,沃尔德对这一次手术是不会发生兴趣的了。” “那太夸大了。不过,沃尔德希望搞成功这一次心脏手术。给一个有钱人施行手术,他能获得很大声誉,此外,有钱人还能请来其他人进行会诊,这些人也将成为沃尔德的同盟者。” “多么可怕。” “在我们的生活里有许多可怕的事情,”琼斯冷淡地反驳说。 “好啊。你已经把我说服了。不过安东尼还得指望沃尔德所用的传统方法,因为你的小机器还没有制造出来呀。” 她把啤酒喝光了,想站起来,可是他扯住了她的手,“我发现,这一段时间我经常在想你。” 她笑了:“可是我还以为,你只对你的人造心脏感兴趣呢。” 他们把没有喝光的酒杯留在桌上,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 这是七月下旬的一个黄昏,鸟儿在巢中喧闹,没有一丝微风,空气中飘散着夜雾的芳香,在汽车旁琼斯把梅莉琳拉向身边。 接吻发生得过于突然,所以她也机械地回吻了他,但是,吻过他之后,梅莉琳意识到可能引起的麻烦,便闭上了嘴唇,推开了他。 “别这样,不要这样,”她轻声说。 他打开车门,象抱小孩一样把梅莉琳抱起来,放到前排座位上,她什么也没有讲,坐在那里,把身子向后一仰,被刚刚发生的事情惊呆了。 他轻轻地打开了起动器,小心翼翼地驾驶着汽车,似乎不愿意打破这迷人的宁静。 琼斯把车子开到一个离一家小酒馆不远的停车场,然后他们就向小酒馆走去。 “我们的车子出了毛病,”琼斯对一个女招待说,“您知道我们可以在哪里找到过夜的地方吗?这儿有没有房间?” “我想办法安排吧,亲爱的,”女招待回答说。 四 颤动时刻同村人都说希德·佩因有些“精神不正常”,不过这并不意味着说他傻。希德是个天生的渔民,用的还是特殊的打鱼方法,不使用钓竿和鱼弦。他象地道的偷猎者一样,单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捕鱼。因此,在八月初的一个午夜,他划着小船在比克赛姆一温契尔人工湖中穿行。 这一带气候温和,风平浪静、月亮很少钻出云层,但仍旧能够用亮前进的水路。他把桨叉用破布缠上了,所以小船前进时一点动静也没有。当月亮钻出云层时,希德发现由水里冒出一个象球似的东西。到手的东西可不能放过,他一抖双桨向那个漂在水面的东西划去。 这时他听到有人说话:“晚安!今天这样的夜晚洗上个澡可真不错呀。” 听声音象是一个知识分子,不带地方土音,显然是“伦敦”口音。 “是啊,”希德说,“一点不错。” 总之,这不是一个球。希德划动左边的桨,返回方才的航向。 那个游泳的人挥了挥手,然后潜入水中;等希德看不见他的时候,还能听到他溅起水花的声音。 这只是本篇小说中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而重要的场景在医院,那里得到了一个紧急电话。 值班护士拿起话筒,“发生了不幸事故。好象是撞车。我……” 护士打断他说:“地点!” “从你们那里往巴金格尔的方向走,沿中央大街大约五英里。旁边是一条乡间上路。我把他盖上了……” “等一等,”护士转向助理医生,把得到的情况重复了一遍,然后助理医生就走了。 她拨了警察局的号码。 等到医院救护车和警察局的警车先后到达出事地点,人们眼前是这样一付情景:那个人仰面躺在那里,雨点不停地落在那张撞坏了的脸上。他身上盖着一床湿透了的被子。 “看样子,他已经死去了。” “急救!”大夫说道:“没有脉搏,呼吸似乎也停止了。直接放进车里去吧。” 在汽车里他们打开了呼吸器,这时警察也赶到了。 “这儿出了什么事儿啊,大夫?”刑警问。 “对不起,警官先生。时间紧迫,情况非常危急,刺激器!”他向助理医生喊,同时开始按摩受伤的人的胸部。 助手注射了一支肾上腺素。过了三十秒钟心脏跳动了几下,又停下来,接着又开始了不均匀的跳动,然后就有节奏地工作起来了。 “好了,”大夫说,“静脉注射。赶回医院之前,我们所能做到的,大概就是这些了。” 他走到了警察身边,警官说:“我想摸一模他的衣袋,看有没有证件。” 医生摇了摇头,“对不起,警官先生,他不能碰。头部损伤严重。到医院之后,您就可以拿到他身上的全部服装。” 他们将车飞快地朝医院开去,与此同时,沃尔德家电话响了。 沃尔德哼了一声,拿起听筒。夜光表上的时针正指向半夜两点。 “沃尔德,你该高兴地蹦起来了,”他听到对方说,“看样子,这回可正是咱们要找的。” “病理分析呢?”沃尔德问,“不过,既然是结我打来了电话,那就是说一切都符合要求了。” “根据医疗情报中心的资料,各方面因素,其中包括Rh因子,都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人在什么地方?” “波昂医院,我同他们讲了,如果咱们想要,他们就送来。” 沃尔立即来到了自己的科室。杰克逊就在A一2号手术室的床上躺着。他脸上戴着呼吸器,缠着绷带,身上盖着消过毒的床单。 不一会儿.插着呼氧管的菲尔克斯被推进了A一1号手术室。 沃尔德一定进手术室,气氛就变了。他们在手术台旁给沃尔德让出了一个位置,接着护士递过来了一把手术刀。沃尔德用透热手术刀沿胸骨切开了一个口子,再用小锯把骨头锯断。当胸骨的两端被拨开的时候,露出了一颗过于肥大的心脏。这颗心还在心包膜下面无节律地跳动。 沃尔德打开薄膜,看见了那颗他十分熟悉,而且又经他治疗过很长时间的心脏。他的看法无疑是正确的!任何手术也无法修补好这块如此衰老,又受到了严重损伤的肌肉。 凯斯和本顿开始降低安东尼·菲尔克斯的体温。 沃尔德命令关闭A一2号手术室的呼吸器。杰克逊呼出了最后一口气。过了三分钟,心脏跳了最后一下。沃尔德又等了五分钟。神经学医生报告说:心脏的运动已完全停止,大脑的功能消失了,反射作用也消失了。杰克逊已经死去。 现在到了最危险的阶段,因此,沃尔德必须抓紧一切时间。沃尔德迅速打开胸部,使一动不动的心脏露在了外面。心脏实际上是两块优质的肌肉。他切断了主动脉和其他动脉及静脉,小心翼翼地取出了心脏。这时一切注意力都集中到菲尔克斯身上了。 “脉搏正常,”凯斯报告说,“体温三十一度。” “降到三十度。” 过了一分钟。 “三十度,”凯斯说,“可以开始了。” 沃尔德果断、迅速而又巧妙地切断了动脉和静脉,并且也和割下杰克逊的心脏时一样,留下了足够的“材料”,以便缝合和接通血管。菲尔克斯的心脏取下来之后,放到了一边。 这颗心脏永远停止了跳动。 手术台上躺着一个没有心脏的活人。 沃尔德只凭借着移植动物心脏的经验在做手术。可是,他对自己的技巧和精确的准备工作充满信心。 经过事先周密考虑过的程序,杰克逊的血管切的有长有短,全部以符合菲尔克斯的血管为准,并且用最细的缝线进行了缝合。只剩下一根主动脉了。沃尔德命令截断通过杰克逊心脏的血液流通,并把它缝到了菲尔克斯的主动脉上面。 沃尔德确信,心室里已经没有空气。这样就可以从主动脉上取下夹钳,让新的心脏得到患者本人血液的补养。 菲尔克斯的体温只有三十度。 体温逐渐升高。 护士把除颤器的电极递给了沃尔德。到了紧要关头。大家都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看沃尔德怎样在菲尔克斯胸腔中装着的那颗别人的心脏旁边,安放两块金属圆片。 有几秒钟毫无动静。在戴着口罩工作的这些人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不安的神态。 突然间心脏跳动了一下,就象是一条活鱼,然后又停下来,接着又颤动了起来。后来心脏就跳动起来了。 “真是个奇迹,”威尔莫特通过选择器说道。 “远不是一切都好,”沃尔德回答说,“暂时工作着的还只是心脏和肺。要知道,这颗心脏已经有四个小时没发挥作用了。万一它无法独立承担加给它的负担该怎么办呢?” 当菲尔克斯的体温恢复正常以后,他给他注射了一针强心剂。 “把仪器关掉,”沃尔德对凯斯说道。 这颗心脏最初跳动得毫无信心,磕磕绊绊的,后来就十分平静了,有力地、用正常的频率工作起来了。 沃尔德细心地检查了接口的缝线,螨跚地离开了手术台。“好了,手术结束。” 这之后,菲尔克斯恢复得很快。他对一切都了如指掌,要想长期瞒着他是办不到的。手术之后,他的奇体变得和从前不同了。他不断向护理人员提出问题,要求同梅莉琳会面。可是沃尔德下令不准任何亲属前来探病,最后他要求会见沃尔德。 “你们搞的是什么名堂啊?”菲尔克斯问道。 “我们认为,您的心脏已经无法再做手术。剩下的只有一条出路:移植。移植手术进行得极为顺利。” 听到这些,菲尔克斯一下子惊呆了。 “沃尔德大夫,当你们发现我的心脏已经再不能做手术的时候,在手术室里竟‘偶然’出现了一位你们可以把他的心脏移植下来的患者,你们真是太走运了。” “我相信,菲尔克斯先生,您是会允许我在类似的场合采取相应措施的。您现在觉得怎么样啊?” “比最近几年都要好。” “这难道您还不满足吗?” “这就是说,这件事你们已经策划很久了。” “事先根本没有想过。这只不过是一次巧合。您不要以为您的妻子欺骗了您,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是我要求她做出决定:任凭您几个小时之后死去、还是同意做手术。” “我能够活很长时间吗?”菲尔克斯问。 “从各方面情况来看,比别人都要长。我尽量争取做到这一点。” “那好!”菲尔克斯闭上眼睛,休息起来。 菲尔克斯十天以后已经能够在病房内来回走动了。又过了两天,给他安排了一个半灭菌的环境,允许梅莉琳进到房间里来。他们坐在一起,中间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他们谈着话,可是气氛仍然十分紧张。 五 死的敲诈 《成功日报》在头版上发表了这次心脏移植成功的文章。 “乔舒亚·沃尔德先生的卓越成就必将引起全世界的欢呼和称赞。只要这些人活在世上,人们就会以尊敬和畏惧的心情注视我们这个小小的岛屿……沃尔德先生对科学所做的贡献将得到全世界的承认。我们期待着女王赐给他骑士爵位。” 菲尔克斯扔下了报纸,“真讨厌。” 梅莉琳在黑色家常便服上面套了一件碧绿色的罩衫,她从手上拿着的报纸上面看了他一眼,“不能怪沃尔德。这一切都是报界搞的。” 他们听到了什么响声,回头向窗口望去。这时只见镁光灯在他们眼前一闪。 “真见鬼!两个人在一起连顿早饭都吃不安稳!”菲尔克斯气得蹦了起来。 梅莉琳拉上窗帘,关上了窗子。 午饭前,菲尔克斯喝了一大杯搀有苏打水的威土忌,接着还想再倒一些。梅莉琳把酒瓶夺了过去。 “沃尔德说的话,你不是记得吗?” “让沃尔德见鬼去吧!还有你!我看得出来你们打的是什么主意。让他对付着活到三月份,到那个时候就如愿以偿了。可我不……” 梅莉琳泪下如雨,接着跑出了房间。 七年前,当他爱上了梅莉琳的时候,他的朋友和跟他不睦的人都说,将来等待着他的一定是不幸。理由就是因为这个姑娘十六岁就离开了学校,当上时装模特,开始挣钱糊口了。 然而,什么不幸也没有发生。梅莉琳使他改掉了不少坏习惯。很快这些朋友就变得听话了。从前他们预言说要发生不幸,现在却说:“这个小东西居然把菲尔克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并不象他说的那样坏,因此他为刚下那些话内疚,迸房找了她。 当安东尼进来的时候,梅莉琳正躺在床上看书。他站在门边,欣赏着她那长长的深色头发,棵露的双肩和高耸的乳房。 “你真漂亮。”他说。 她一声不响地躺着,感到一阵良心的谴责。同时,她认为自己的失节全是由于琼斯的勾引。不过,她所以还能够十分镇静,是因为她身边跳动的这颗心脏在不断提醒她,告诉她这颗心脏属于那具死尸,属于那个早就在地下喂虫子的死人。 “晚安,亲爱的,”梅莉琳说,“咱们彼此会习惯的,一切还会好起来的。” 第二天,梅莉琳送菲尔克斯到医院复查,她自己整个上午都在逛商店。当梅莉琳回到家的时候,琼斯得到了探望安东尼的许可,正在等她。 “可怜的,”他拥抱着她说道,她没有动,随后拉他的手,让他坐在壁炉旁的沙发上。 “可怜的安东尼,”她说,“我不能再这样混下去了……我没想欺骗他,没想对他变节。现在我对他已经不忠实了。我和他呆在一起,可是心里却想着你。” “亲爱的……”琼斯想拥抱她,可是她把他推开了。 “他现在身体满好,和那些与他年龄相同的人比没有什么区别。我们两个人都变了。安东尼感到生气的是我还会活着,可是他却要死去。看来,咱们无法理解他这样人的思想感情。要知道,正象安东尼说的那样,他的胸膛里揣着一颗生物学上的定时炸弹啊。你知道他对你的人造心脏是怎么说的吗?” “大概不再给我财政方面的支持了吧?” “那儿的话呢。他认为,人造心脏,比肉贩子沃尔德(安东尼就是这么称呼他的)的手术更有发展前途。” “这就是说,他还会供给我资金了?” “我认为,是这样的,假如你愿意的话。” “你指的是什么呢?” 她用探询的目光看着他:“我半……跟他,你呢,从他那儿拿钱?” “这大概不会持续多久了。” 她惊叫了一声:“上帝啊!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我一直在急不可侍地等着你的回答!”他猛然向她转过身去。 这时有人敲门,进来的是特莱梅因。 “对不起,太太,先生,”他说道,“外边有个人要见您,她说她是那个……那个杰克逊的妻子。” “知道了,”梅莉琳说。她感到自己的脸色都变了。 “我把她让进了书房,太太。跟她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男人。” 说之间,外面的人进来了。杰克逊女士的外貌十分吓人:她穿的是一件仿制的貂皮大衣,穿着一双过膝黑皮靴,拿着一个黑皮包。她长着一头浅色头发,同伴是一个身高二米左右的魁梧大汉,体重约有一百公斤。琼斯心里琢磨:这家伙从前准是个拳斗家,现在说不定在那个赌场里当打手。这个人自我介绍说他叫阿尔图尔。 梅莉琳见状,说,“我能在哪方面为您效劳呢?” “我想见到您的丈夫,”杰克逊女士用充满敌意的口气说道。 “我丈夫不在家,他到医院复查去了。” “能不能告诉我,他大约什么时间才能回来?” “可以,不过我也说不好。最好您还是明天再来。” “还有这么不讲道理的吗?”杰克逊太太勃然大怒,“阿尔图尔,就是库克先生,承他的盛情,把我从伦敦接到这儿来。这回还得跑回去再跑回来,等着你们什么时候方便!” “您事先没有打招呼,而且菲尔克斯先生又不在家。”琼斯插嘴说道。 “这是我的事情,您不要多管闲事!” 琼斯继续说:“只有菲尔克斯先生自己能够决定,他是不是愿意见您。” 杰克逊太太气得直喘粗气,就象一头准备进攻的公牛。“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非见我不可。他身体里揣着我丈夫的心脏东游西逛,可连一句‘请您原谅’的话都没有讲,我是杰克逊的亲人。好家伙!这简直都赶上杀人了。” “请您等一下,杰克逊太太。我可以肯定地告诉您,这里没有丝毫违法的地方,您的丈夫已经死亡,法医已经证实了这一点。”琼斯又说。 “这和您无关,琼斯先生。我很难相信杰克逊会把自己的身体交给医生乱割乱砍。要知道,他一直把医生叫做合法的杀人犯。” “人是会变化的,”琼斯说道,“您丈夫签署的声明,这可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杰克逊太太有些慌乱,库克和解地说,“艾莉莎蒙受了损失。老头每周还要付给她四个英镑呢。” 琼斯友善地回答道:“这么,杰克逊太太,您说的合法性,指的是钱吗?” “什么?!阿尔图尔,连你也允许这个人侮辱我吗?” 这些话使库克增加了勇气。然而,他仍旧心平气和地说道:“先生,我想咱们应该和和气气地谈一谈。” “我不想得罪任何人。您自己说过,是杰克逊太太提到了金钱的事情。” 宽敞的、摆满书橱的书房里出现了一阵沉默。后来,还是杰克逊太太先开了口:“好啊!你们是不是打算就这样轻易地混过去了事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我告诉你们,我会把所有的法官都惊动起来。” 琼斯转向阿尔图尔。 “库克先生,显然,您是清楚的。如果你们拒绝根据菲尔克斯太太的要求离开她的家,你们就会构成侵犯私人占有权的罪行,杰克逊太太被人怀疑是来进行敲诈。” “敲诈!”杰克逊太太嚷道,“阿尔图尔,你怎么一声也不吭呢?” “我不是傻爪,艾莉莎。英国人的家,就是他的城堡,法律就是这么规定的。咱们该走了。” 梅莉琳按了一下铃。 “不要尽寻思好事,我还要找你们算帐的,”杰克逊太太气势汹汹地嚷道。 “特莱梅因,”梅莉琳说,“请你送送这位太太和这位先生……” “真卑鄙。纯粹是敲诈。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和杰克逊生活在一起了。” 六 湖水中的躯干伦敦警察局探长珀西·哈洛德在阅读刊登在《成功日报》第一版上的一篇报导。报导通栏标题十分引人注目:《无心脏人之妻的惊人举动——杰克逊的遗孀声明:我要上告》。这条消息的旁边还登载着几幅照片,有杰克逊太太和洛普福尔特厅的照片,有菲尔克斯兄弟俩和沃尔德的照片。还有勉强能辨识出来的杰克逊的照片。《成功日报》记者们在集体撰写的这篇关于“掉换心脏”的报导中写道:“艾莉莎·杰克逊太太,现年三十二岁,是一位机技术员的遗孀。她丈夫的心脏被移植给富翁安东尼·菲尔克斯。杰克逊太太昨天向《成功日报》透露,她可能将此案提交法院,要求赔偿损失。” 这时哈洛德太太端来了鳕鱼。哈洛德吃光了一盘鳕鱼,也读完了这篇报导。 “亲爱的,如果我什么时候突然入院的话,”她说道,“你一定要给医院打电话,告诉他们,我不愿意死后有人取走我的心脏,死前就更不行了。” “问题是他们在你身上根本找不到心脏。”他太太开玩笑道。 哈洛德往烟斗里装着烟丝,趁这工夫她把大衣和饭盒递给了他。 “今天你晚饭前回来吗?” “不一定。我需要到诺尔福克——勃罗阿德斯的比克赛姆——温契尔的一个地方去一趟。如果我回不来,就给你打电话……” 哈洛德说罢出门,不久,来到一个停尸房,那边有一个案子。 哈洛德看了一眼“证物”之后说:“根据‘这个’,我们能够搞清楚的东西不多。我想再等一等病理学家们的报告。” “这个”指的是一具无头无四肢的尸体。脑袋和四肢被胡乱地砍去了。这显然是为了处理尸体方便,而且使人难以辨认受害者是什么人。 停尸房的工作人员把装有尸体的平板车推回冷藏橱。哈洛德和他的助手费吉拉特回到了地方警察局。 哈洛德老练的眼力立即断定,地方警察局局长阿切尔很可能在名牌学校念过书,在很象样的团队服过役,又有私人关系,因而一跃而升为局长。 阿切尔斟满一杯威士忌,递给哈洛德,他心想:“看得出,这是一个具有旧思想体系的警察,是凭才干、果断,在一定程度上也依靠刑法界的某些老关系升上来的。” 哈洛德的身材比一般警察所需要的个头儿矮一些,可是体重却将近一百公斤。他是个威严的人,表情总是森严而冷谈。他那带有几条伤痕的头部,上窄下宽,已经开始谢顶了。 “抱歉,没有能够去车站接您。”阿切尔说道。 哈洛德道,“不必客气,现在,先生,您可以给我们讲一讲细节吗?” “整个案件是从本地一个傻子身上引起的,”阿切尔开始讲道。“这个傻子住在郊区当地农场主库依克先生的一所旧式的孤零零的小房里。他有时在森林和水上禁猎区偷猎。一天,他在比克赛姆——温契尔发现了一包衣服。” “他叫什么名字,先生?”哈罗德问。 “佩因,希德·佩因。” 哈罗德在小本上做了记录。 “从佩因那儿几乎什么也问不出来。据我们了解,衣服是系在一个铁梁上的。自然,全湿了,所以他把湿衣服又扔到水里去了。可是不知为什么留下了一件西装上衣,还挂起来晒上了。这件上衣列尔太太发现了。她是非尔克斯家在比克赛姆——温契尔的别墅里的清扫工。” “就是那个换了心脏的菲尔克斯吗?”费吉拉特问道,“我在报上看到过有关的消息。” “是的。米列尔太太觉得这件上衣很眼熟。她仔细一看就认出来了,原来是安东尼先生的弟弟波利·菲尔克斯的上衣。她把佩因领到了当地警察局说,这里面有鬼。这句话可把警察们吓了一跳。于是他们就到波利家里进行调查。他们从那儿得知,他已经有两个来月不在家了。当然,这一点不足以说明问题。菲尔克斯有的是钱,他满可以不工作。我们认为完全有可能出现这样结果:由于这件上衣,我们在这里闹得天翻地,可是最后查明,原来他和一个有夫之妇到科西嘉岛上寻欢作乐,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罢了。” 哈洛德频频点头表示颇有同感。 “当地警察到我这儿来了。为了堵塞一切漏洞,我命令他们仔细搜查人工湖。昨天潜水员发现了你们刚才看到的那具死尸的躯干。它是用铁丝系在一根四十公斤重的水泥柱子上的。当时我决定给您打电话,同时开始查找尸体的其余部分。” “中午内务部的病理学家还要来,”哈洛德说道,“您看下一步应当做什么,先生?” “看来,您应当检查一下现场。” “好的,把我的助手也带上。然后咱们再决定如何分工。” 哈罗德的助手是警察专科学校有学识的毕业生。这些人是靠计算机培养起来的,是将来替换哈洛德型侦查的新的警察前卫队。哈洛德审视坐在他对面的年轻侦察费吉拉特,仔细打量他那带有金黄色的栗色头发,长着雀斑的徘红色的干枯皮肤。他想:当个办事员或者计算机的操纵员倒是把好手,可是当侦察员?哈察德叹了一口气,随后说道:“侦查延期进行。目前没有足够的证物来辨识死者的身份。内务部病理学家詹姆斯·尤尔顿爵土提出了自己的判断。他认为,这具尸体在水里至少有五周了,但不超过十周。他还作了一个令人惊异的说明:这个人是死后被扔进水里去的。换句话说,这个人不是意外地用铁丝把自己拴在水泥柱子上,然后才落水淹死的!” 费吉拉特十分讨厌哈洛德这些俏皮话。他说:“就是说,尸体被扔到水里的时间是在七月份最后一周到八月末之间。” “如果詹姆斯先生没搞错的话,然而,在这类事情上一般来说他是无误的。从佩因那儿又问出什么没有?” “从他那儿什么也别想问出来。他是个傻子。只会说‘嗯’,或者‘是’,再就不吱声了。” “最好你们巡视一下人工湖旁边的房舍,”哈罗德建议道。 七 重要的是提出问题“总之,菲尔克斯先生,”沃尔德说,“这一阵轰动算是过去了。三天——这对低级趣味的报界是个限度。至于谈到杰克逊太太,由我来应付她。” 这是安东尼手术后第一次到伦敦来。他们在斯特兰德北面的一家不大的,但很文雅考究的“露丝”饭店用午餐。 “您要知道,不得不经常在等待死亡中度日的不是您,而是我呀。” 沃尔德哑然了,好象是在思考一个复杂的问题。 “您能保证不向任何人透露我对您说的事情吗?” “我以我的心脏,”安东尼得意地微笑着回答说,“也就是以杰克逊的心脏担保。” “菲尔克斯先生,您现在已经明白了,我这次移植心脏的同以前所有的心脏手术都不相同。两周您就起床了,三周您就能到户外散步了,我们几乎没给您服用免疫性药品。” 安东尼仔细地听着。 “我担心会引起移植心脏的一场新的风波,我所以不敢公开说,根据我的看法,您差不多已经免除了徘异作用的威胁。” 安东尼把身子向后一仰,垂下头。闭上了眼睛:“沃尔德,您以后还要继续做移植手术吗?” “以后——可能吧。譬如说,等您活过两年或更多一些时间。” 安东尼笑了起来。“到那时候,象我听说的那样,您已经是以沃尔德爵土的身份做手术了吧?” “这个我还没听说。” “我耽误了您,沃尔德,应当向您道歉。可是您到底还是欺骗了我。” “我为什么要欺骗您呢?” 安东尼幽默地笑了,“因为我向医院提供了大量资金,而您又很有威望,并且主持心外科工作。总之,一切都有助于您继续从事移植心脏的研究工作,可是当时您非常了解,我会拒绝的。所以您就把梅莉琳拉来一块捉弄我。” 沃尔德揉搓着面包屑,目光避开了菲尔克斯,“您还愿意回到八月三十一日没动手术时的那个样子吗?” “不知道。现在我活着,可是我厌恶自己的生命。” 他们并不轻松地谈着话,他们不知道,在很远的地方,也有个人在进行并不轻松的调查——这个人是哈洛德。 哈洛德虽然体重一百公斤,可是他踏着“捕鱼者之家”嘎嘎作响的楼梯上了楼,他打开房门,看见床上放着一台录音机。 “您听一听,”哈洛德说着按下了录音机的键钮。 开始什么也听不清,只听到一片暄闹声、说话声和笑声。随后才听见哈洛德、小酒馆的主人和乡土音很重的几个当地居民的声音。接着响起了一阵笑声,还有一个人说:“嗯。” 这是傻子佩因的声音。费吉拉特瞧了一眼哈洛德,正好遇到了从他那严肃的蓝色眼睛里闪现出来的胜利者的目光。看样子,晚上,在费吉拉特巡视人工湖周围的房舍时,有一群人在这里欢聚过。 哈洛德放过去一段录音带。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一个带有地方口音的人说道,“那只能是在周六的夜里了,因为这个时候大家都坐在小酒馆里或聚精会神地看电视。是不,希德?” “嗯。” “这个时候你在泅水捕捞周日吃的鱼,是不,希德?” 希德嘻嘻地笑了起来。接着是哈洛德的声音,“是吧,希德?你当时在那儿什么没看到吗?也没有看到光着身子洗澡的人,对吧?” “看见一个人在游泳。”希德说。 “他说话了吗?” “嗯。” “他说什么啦?” 沉默。 “是城里人的口音吗?” “嗯。” 哈洛德心满意足地关上了录音机。 “我不知道这能给我们提供什么情况,”费吉拉特轻蔑地微笑着说。 “我也不知道,”哈洛德黯淡地说道,“可是总比什么也没有强。我们还不知道死尸是怎么到人工湖里来的。可是我们知道了,一个带城里口音的男人在湖里游泳了。” “一边游泳,同时手里还要拽着一个死人躯干和四十公斤重的水泥柱子,那得是一个什么样的游泳能手啊!” 哈洛德点着了烟斗。他透过团团的蓝色烟雾望着费吉拉特。 “您用什么办法能把系在柱子上的这块肉运到湖中央去呢?” 费吉拉特回答说:“非常困难。小船是很危险的——重载会轻而易举地弄翻它。使用大船运载当然比较容易,可是那太惹人注目了,再说,还会留下血迹。我感觉,你已经找到答案了,探长。” “不,我还没找到答案。干我们这一行,”他加重了“这一行”的语气,“最重要的是提出对路的问题。” 他说完这句话就打住了。在另一个地方,一个场景则刚刚开始。 “什么时候才算完呢?”安东尼把《成功日报》载有“上流社会”一些谣言的那一版合上了。 梅莉琳放下了报纸。每天不是这个,就是那个,总要触碰她的伤痛。 昨天梅莉琳听说安东尼要去伦敦会见沃尔德,她决定要先和琼斯谈谈,她给他打了一个电话,约他一起吃午饭。 琼斯兴致勃勃,但在午饭快要吃完的时候,他到底还是发现了梅莉琳忧虑焦躁的神态。 “大概,我使你感到腻烦了吧,亲爱的?” “不。我们好象陷入了迷魂阵。现在又加上这个可怕的死尸……你听说警察局在诺尔福顾人工湖——比克赛姆——温契尔发现了一具残缺不全的男人尸体吗?” “等一等。比克赛姆?这不就是……” “是的,我们的别墅就在那儿。” “那么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警察局怀疑这是安东尼的弟弟——波利。” 琼斯打了一声口哨:“波利!我看过报纸上的标题,但不知是怎么回事。” “米列尔太太来过电话。她说警察局对波利先生现在在什么地方很感兴趣。他们在湖里发现一件好象是波利的上衣。” 琼斯安慰她说,“我看他们是在进行习以为常的调查。” “可能。不过实在叫人害怕,我再也经受不住……据说,还从伦敦警察局请来了一位什么人。” 他拉起她的手。 “是呀。这没什么特殊的。每逢发生凶杀案件,总是要履行这套手续的。可是为什么这个被害者一定是波利呢?只有蠢人才会在被害者住过的地方处理尸体。” 她勉强地微笑了。“希望你是正确的。” “我可怜的心肝,可怜的心肝,”他含情脉脉地说。 “现在我真的拿不准了,可能,心脏确实是一切情感的渊源。安东尼变了,我看,他好象连那个杰克逊先生的灵魂也都借用来了。” 琼斯笑了,“这不过是换过心脏的患者所特有的变态心理在起作用。” 她皱着眉头,不信任地凝视着他,于是他就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开始吻了起来。 “我还是放弃研究工作,找个别的工作吧。那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别胡说八道,拉塞尔。我不能马上丢下安东尼。再说,如果我出于利己的目的使你中断研究工作,那我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你着急回家吗?”他问道。 “不。我想,安东尼不会这么快就回来的。” “那就到我那儿去吧,我亲爱的。” 八 哈洛德之行在书房里,透过烟斗冒出的蓝色烟雾,看得见哈洛德那笨重的身影。他站了起来,对梅莉琳表示欢迎,然后请她坐在安乐椅上。 哈洛德的声音很响,而且显得很严厉:“我不想拐弯抹角,菲尔克斯太太。在诺尔福克的一个人工湖里——确切些说,是在你们别墅所在地的比克赛姆——发现了一具死尸。有人怀疑这是您丈夫的弟弟,波利·菲尔克斯的尸体。您是否同意回答几个问题?” 她点了一下头。“我尽力而为。” “我从达文恃里太太的谈话中得知,波利·菲尔克斯在您家里住过。可是她不记得,波利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您是否还能想起来,太大?” 梅莉琳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个日子,她怎么会忘记呢?!那是她和琼斯到里特尔·帕列依的乡村小酒馆去的那个难忘的夜晚的第二天。 “啊,……好象是七月二十六号离开这里的。” “米列尔太太说,他征得您的同意,八月份曾在你们比克赛姆的别墅逗留过两次。第一次,象她说的那,他和一个女人一块儿去的,大约是在八月十二号。第二次是他一个人,在八月二十八号,米列尔太太的丈夫过生日那天。” 哈洛德猛然地合上了黑色软皮面儿的记录本。 “究竟尸体——是您丈夫的弟弟的,还是别的什么人的,——这还是个悬案。我们也好,您也好,也许能够找到在上述日期以后见到过波利先生的人。或许他在那个时候能自己露面。” “你们没想办法找找波利吗?他常常外出很久。” “我们做过,因此我才想向您提出几个问题。其他人员正在询问他的男女朋友。我们还向国际刑事警察组织发出了函询。” 她点了点头。 “首先,太太,我想向您打听一下有关菲尔克斯的家产问题。达文特里太太讲过有关继承权的一些事情。” “是的,继承权已经确定属于无割让权的继承人。” “她也是这样说的。我们假设您的丈夫的弟弟已经死了,谁能占着便宜呢?说得直截了当些,是您会得到好处?您丈夫?还是达文特里太太?” 梅莉琳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无论是我,还是我丈夫,都得不到好处。根据三月份将要生效的契约,我能得到菲尔克斯家的一部分财产,如果我丈夫在三月之前死去,波利就要继承全部家产。倘若他也死了,产业就要转让给达文特里太太,我不能继承。只有我的儿子才有继承权,但是我没有孩子。” “在七月末或八月份,当把死者抛进人工湖的时候,您丈夫恢复健康的希望很小,对吧?” “您这番话的含意是,当我丈夫濒于死亡的时候,达文特里太太和她的丈夫除掉了波利,后来,当我丈夫活过来的时候,他们的阴谋也随之破产了。是吗?如果是这样,警官先生,据我的理解,您认为我丈夫现在所处的地位比以往更加危险了?” “如果我处在您的地位,我一定不准许任何人接近您丈夫服用的药物。” “你们大家都疯了,”她毫不客气地说道,“我不相信这是波利的尸体。我也不相信达文特里夫妇会谋杀人,况且他们根本不可能独立地搞好什么事情。” 最后这句话,她也是用拉丁语说的,不过,发音十分准确,这使得哈洛德狼狈不堪。费吉拉特却感到十分开心。随后她起身告辞了。 哈洛德看着梅莉琳跨出房门之后说道:“是一位不错的夫人,很聪明。奇怪的是她却把要点忽略了。” 费吉拉特没有作声,这说明他同样忽略了要点,于是哈洛德继续自己的话题:“当然,她可以看不到这一点,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对她不能苛求。可是我们目前却不能允许自己疏忽大意,您说对吧?” 他得意地欣赏着费吉拉特惘然若失的表情。 “不过也许她是假装的。应当考虑到,象她这样机伶的女人是善于避开一切陷饼的,如果杀害波利的疑团落在达文特里夫妇身上,并给他们判了罪,那他们就什么好处也捞不到了。那么一来,全部家产将落到谁的手里去呢?” “我不相信这个谋杀案是一个女人能搞得出来的。陪审员们也不会相信。” “在这个妇女解放的时代里,我们男人能做到的一切,妇女也能做,不过您在这件事情上可能是正确的。” “那么就是说可以把她排除了。” “绝对不能。”哈洛德象似在赌博游戏中的一个得胜者,“只不过应当弄清楚,她是否有情夫!” 这次谈话以后,哈洛德为了弄清案子,进行了若干努力。他弄来一张平面图,图上画着比克赛姆——温契尔及其周围的树林和耕地。他在人工湖的四周绘出了紧靠湖边的九块地段的轮廓。那里有富豪们的土地和房舍。 几座小木桥由房舍通往人工湖。除两座桥外,其余的木桥旁边都有停船的小码头。东面,沿着有慢坡的粘土浴场也可以通往人工湖。其余的地方芦苇丛生,一片泥泞。 这里一共有七个船台,但是为了防备偷窃,小船都牢牢地上着锁头。其中六个船台的主人或是看守人说,任何人也没有用过他们的船只。 费吉拉特看了所有的小码头,只有菲尔克斯家里没有看守人。米列尔太太每天从乡下到这几来。船台,车库和花园板棚的钥匙都在屋里挂着。费吉拉特在报告中写道。 “这里一共有两条船:一条是十五英尺长的快艇,上面装有发动机,不过现在没安电瓶,另一条是带有滑动坐位的单人赛艇,十分轻便。两条船停放在湖岸上。 看情况,这两条船早已无人经管。大船一个人未必能推入水中,或从水中拖到岸上。无迹象表明,不久前有什么人使用过。 赛艇很容易下水。但是,根据报告人的看法,为达到上面谈及的目的,无法使用这条小船。“ 费吉拉特对这个问题进行了全面研究。她租了一条小充气船。试着把它从有缓坡的游泳场推向水中。这儿有一个外人能够通注人工湖的唯一入口。 如果想使用这条小气船作案,就必须在离岸几米远的浅水处先把它充上气。尸体和水泥柱子得分别挪过来,井在水中把它们系在一起。这种处置程序是冒险的,因为搬动重东西从远处就能被发现。同时,要把这两件东西装到船上,又不想把船弄翻,不要说这条小充气船,对任何一条轻便小船来说,都是很难办到的。 哈洛德将报告仔细看了之后,装迸里面的衣袋里。 费吉拉特已经在“捕鱼者之家”的酒巴间里吃过早点了。 “臆想在我的职业范围内是不存在的。我的报告只根据事实。”费吉拉特说道。 “是根据了一些事实。可是不知在什么地方还漏掉一些说明尸体是如何被弄到湖里去的事实。特别是如果我们考虑到,我们是在和一个极其狡猾的家伙打交道,这是一个把尸体、水泥柱子、电线和其他东西装进了一条小船,并且设法不被人发现的狡猾家伙。” 吃过早点,他决定和助手沿人工湖走一走。他们先到了最旧的房子即湖边的“文杰尔斯”。它是杜特王朝时期建成的,很不规整。菲尔克斯只花了几个地皮钱就买下了这个遗址,而后,在这儿又盖起了房屋。 哈洛德从衣袋里掏出一块赛璐璐。用它,哈洛德能把最顽固的锁头打开。只听门闩咔嚓地响了一下,可是门照样锁着。 “螺栓卡住了,”他说,“到后门去吧。” 后门上着一把旧式锁头。哈洛德这回没用钥匙,他在琢磨着房门旁边的那扇窗户。 “来,从这儿往里看。” “有人用刀撬过窗户了。”费吉拉特说道,“案情出了新的转折。” “不是的。不少人有时忘记带钥匙,于是只好‘破窗而入’自己的家了。然而,无论如何有一点是清楚的,那就是,如果有人需要船台的钥匙,他一定是拿到它了。” 他们进屋,在“文杰尔斯”里,铜器及青铜装饰品粼粼闪光;在用光滑的黑色石板和古老的红色磁砖制成的地板上面,铺满了厚厚的地毯和兽皮。橡木反射出由于年深日久而形成的深绿色的光泽。 一楼原来的仓房改建成了一问宽敞而讲究的浴室,一个圆形的大理石澡盆镶在石头地板里。 “这是肢解尸体最理想的地方,”哈洛德说,“在方砖和石板上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不过任何人的命运都是未卜的。” 贫吉拉特带领探长向船台走去,这一带丛生着酸模和高高的荨麻。穿过这段地带,有一条用石块铺成的小路,它通往上着锁的船台房门。 从砖房前面伸展出一个放船下水的斜坡。斜坡的未端是一个带有轻便杠杆装置的活动闸门,这是专为放船下湖用的。 快艇停放在斜坡的上端,看样子,好象很少有人刷洗它。 “从外表看,这条快艇已经很久没有下水了。”费吉拉特说。 哈洛德肯定地哼了一声,就向挂在墙壁上的那条精致的运动赛艇走去。 “您试用过这条船了吗?” “力所能及的我都做了,”他的助手回答说,“它的吃水量不大。为防止翻船,需要用桨保持平衡,船不摇晃。可是装上死尸和水泥柱子,它就未必能保持平衡了。” “这个是从哪儿弄来的?”哈洛德指着一根水泥柱子问道。这根水泥柱子和那根从湖里打捞上来的一模一样。 “我拿来的,这里到处都有。这种水泥柱子用来做篱笆、建码头等等都合规格。看来是修建房多舍下来的预制件。” 他们把水泥柱子放到了小船上,结果搞清楚了,罪犯采取的决不是他们这种办法。 船台里堆满了最常见的物品:油漆、清漆、绳子、细索、带打气机的充气垫子。哈洛德用手指敲了一下垫子,发现在打气机上挂着一根短线绳。这可能是从放在格板上的绳卷上剪下来的。 哈洛德沉思片刻,说道:“这个充气垫子很有意思。” “我已经试过了。不象您想象的那么容易,把这根水泥柱子放在当木筏用的充气垫子上?反正是不会成功的,何况还要加上一个尸体。” “关于希德·佩因看见的那个游泳的人有什么消息吗?” 费吉拉特没有回答。哈洛德坐在地上,望着那呈斜坡状的码头。码头的两边有四个用金属铸成的短桩子,上面系着几条小船,漂浮在湖面上。 “我好象猜到了。”哈洛德说着拿出了小刀。 他割下了六段线绳,每段都有二米长,再把这六根绳子系在水泥柱子的四周,让这六段绳子的剩余部分长短相等。然后他把一条结实的粗绳子的一端系在短桩子上,把另一端经过斜坡抛进水里。 “现在你就可以想象,尸体是被系在水泥柱子上了。我把水泥柱子拖到水里,放在粗绳子上。然后我在另一个短桩子上拉紧粗绳,这样,水泥柱子陷进水里的那一头儿就能露出水面了。” 他开始拉租绳子,果然水泥柱子横着漂起来了。一端在水泥斜坡上,另一端搭在两个桩子之间的粗绳子上。 “我们这位杀了人的朋友,不用说是光着身子的。咱们倒不必这样。如果不困难的话,请您把鞋和袜子脱掉,卷起裤腿。” “您让我下到水里去?!” “恐怕事在必行了。我把垫子充上气。”他狡猾而得意地笑了。 哈洛德拿起打气机,开始往垫子里充气。直到垫子有弹性了,哈洛德才紧紧地盖上了气门。随后把垫子抛到水泥柱子上。 “好。现在,费吉拉特,您下到水里去,把这六段绳子捆在垫子的四周。把上衣给我,您得卷起袖子。” “哎呀,好凉。”他的助手从水里摸出绳子,捆好后喊道。 “现在您放开垫子吧。”哈洛德命令。 垫子浮在水上,垫子的下面是重载。 “太高了。”哈洛德说。 他松了松气门,于是垫子载着重物开始下沉了。当垫子沉到与水平面相等时,哈洛德关上气门。这时垫子几乎部看不见了。 “这和潜水艇的道理是一样的,只不过潜水艇抽出来和打进去的是水,而不是气。” 哈洛德用脚踢了一下垫子,垫子立即平稳无声地游动起来。在水泥柱子的一头碰到闸门之前,垫子的周围几乎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哈洛德说:“一切都清楚了。他不需要把闸门升到比水面高出一英寸以上。很有可能,他根本就没升高闸门。然后他游着,不时地轻轻推动垫子。希德·佩因出现了,我们的朋友只好装出他是在享受夜静更深时泅水的乐趣。危险过去了,他又重新接近了垫子。游到湖中央以后,他割断了绳子。这样,三十英镑重的尸体就沉到淤泥里去了。 我只是不明白,一个计划如此巧妙而行动又如此严密的作案人,怎么会这样蠢笨地处理了被害者的衣服。“ 九 走不是上策“不会暗杀菲尔克斯家的人,我想让您明白这一点,警官先生。暗杀!荒谬绝伦的主意。” 柳茜·达文特里激动得好象不知说什么好了,但立刻又恢复了常态。 可尊敬的礼查德让妻子一个人答对,他只是听着,因为他了解妻子的才干。 “您应当理解当前的形势,”哈洛德说,“我不知道这个尸体是不是您的弟弟。可是,既然是我搞,那么查明全部事实真相就是我的职责。达文特里太太,您能说,您的哥哥与菲尔克斯太太的婚姻是幸福的吗?” “我认为没必要回答这个问题,警官先生。” “我不是偶然提出这个问题,太太。可是如果您……” 他“砰”地一声合上了记录本。 “琼斯这个人怎么样?”礼查德说,“你不止一次跟我说过,他们之间有勾搭。” “礼查德!别用这些吓人的字眼。您要知道,警官先生,我没有根据……只是感受……” “胡说,”礼查德说,“那么特莱梅因呢?他不是跟厨娘说,他在书房里看见过他们两次吗?而且还说,他刚一拉开房门,他们就霍地分开了。” “有趣。”哈洛德说着,放下了记录本。“你们没有亲自发现什么吗?” “没发现什么特殊情况,”柳茜说着,她毫不掩饰自己的遗憾心情。“可是在我哥哥住院期间,这个琼斯大夫经常在我哥哥家里闲坐,到湖里去游泳,还干些别的。有几次好象她进城去了。可是第二天早晨还没回来。” 在哈洛德的眼里闪过一丝厌恶的神情,但对方毫无察觉。 “女人就象条母狗,不是吗?”礼查德说,“祝您健康,警官先生。”他拿起了杯子。 哈洛德理解了她这句话的含义。 他起身告辞。而此刻,被询问过的梅莉琳则优哉游哉。 琼斯端着一品脱啤酒和一杯杜松子酒离开柜台。走过来坐在桌旁说道:“我们好久没见面了。能呆上多长时间?” “我应当十点钟以前回去。他变得疑神疑鬼起来。他要是真的怀疑起来,会不惜任何代价打听清楚我们之间的一切。” 琼斯若有所思地喝了一口啤酒。“我也考虑过这个。或许我们先不要会面了?” “拉塞尔,”梅莉琳说,“你上周说准备扔掉工作,到另一个地方去。这是真话?” “当然喽,”他激动地回答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和你所……的这样男人睡在一起真叫人感到厌恶。这把我们的关系也庸俗化了。” “这件事咱们不已经谈过了吗?你说过,最好再等一等。如果因为你,我抛弃了实验,那你会责怪自己的。” “我知道。”她说话时直盯着酒杯,“问题不在于等待。如果我就是一个人,我可以等几年。事情相反,还有一个安东尼,又加上现在比克赛姆的这件麻烦事。” “那儿发生什么事了?” “伦敦警察局的侦探们似乎已经断定,找到的是波利的尸体。他们好象怀疑是达文特里夫妇谋害了他,以便在安东尼死后能得到遗产。” “好哇。可咱们该怎么办呢?暂时先别会面吧?这样你会轻松些?” 她镇静地看着他,说道:“正是这样,拉塞尔。我以前考虑,最好是等待。可是现在我意识到,不能再等了。如果我们继续等下去,那就什么也剩不下。我想让你和我一块马上离开这里,应当放弃一切,挽救我们现在有的东西,然后一切从头开始。” 他摇了摇头:“目前这样做是不可恩议的。” 她望着窗外,好象倾听远处的响动,“那么我可以一个人走。只要走就行。离开你们两个人。” 他很不客气他说:“是啊,你走吧。这样毁掉一切是很容易的。难道你不明白,现在正在进行侦查?如果你走了,他们会跟踪侦查你最近几周内的每个行动。” 她不吱声了。他继续用事实敲打她。 “你可以不在乎你丈夫是否知道我们之间的一切,可是你这一行为对我来是极其不利的。他会立即停止给我拔款,到那时我只能碰一鼻子灰。当然,你不是我的患者,可是你是我老板的妻子。只要一旦陷入类似的丑闻之中,我就要失掉医疗实验的机会了。” “可是你自己说过,我们可以走嘛。” “当然。可是怎么走呢?” 她沮丧了,痛苦得连脸都变相了。 十 部长级干预十月的淡白阳光洒落在比克赛姆的人工湖上。这时,在遮住人工湖的树丛后面,在“文杰尔斯”领地上,警察们在四处搜索。 搜查基本上集中在大仓库、一楼浴室、船台、花园的小房和车库。浴盆、洗漱池、抽水马桶全都清理过,在院子里的可疑处挖了坑。 “没指望了,”哈洛德说,“可是,这些都是必须做的。” “根据当前法医学的水平,应该可以指望有所收获。” 哈洛德查看了浴盆。 “罪犯可能在其他地方肢解了尸体,然后再把死人躯干拿到这儿来。” “那也该留下点血迹呀。” “不一定。估计血在附近的树林子里流净了。”他用脚猛踢了一下警察们扔下的塑料布,“这是我们时代最危险的罪犯。你用几个便士可以买来,第二天用完就扔掉的手套、能装迸衣袋里的胶布雨衣、塑料口袋——这一切都是作案所必需的。用这些东西,无论在衣服上,还是在周围都不会留下任何血迹。聚氯乙烯是凶杀犯最好的朋友。” 他们在充气垫于上发现了麻绳,同捆在尸体上的、水泥柱子上的、还有船台架子上放着的麻绳完全一样。 “这对我们毫无帮助,先生、”警察们说,“这样的绳于到处都有。这儿,除了绳子再没别的东西了。没有留下一丝痕迹。门把手上没有留下任何指纹迹。哪儿也没有血点。” 没有。没有。没有。尸体的任何一部分,无论是掩埋起来的,还是有可能在炉膛里烧掉的,一概都没有。没有一丝血迹,什么也没有。 伦敦警察局的工作人员们开始收拾仪器——是吃晚饭的时候了。 哈洛德和费吉拉特向“捕鱼者之家”走去,那儿等着他们的是焖山猫肉。 “今天搜查之后,我们离可能摸到的结果更远了。” “您放弃了对达文特里夫妇的想法啦?” “没完全放弃,侦破谋杀案时,在凶手没有找到以前,什么想法也不能放弃。虽然这对夫妇对问题的回答好象是近乎情理的。达文特里太太百般非难菲尔克斯太太,因为后者过去当过时装模特儿。可是,也不尽然。达文特里太太可能厌恶任何一个嫁给她哥哥的人。” 哈洛德长吁一口气,他们登上了“捕鱼者之家”的台阶。“如果我们确定不了尸体是谁,那我们的侦查就不会有什么进展了。看来,应当报告总统。我们牢实地卡壳了。” 就在他们的报告上呈后,首都警察局总监玛尔科姆·特列吉克爵士由伦敦警察局来到“戈兰特斯”饭店。到这儿来,是因为此事已在新闻传媒上闹得沸沸扬扬,乃至引起了国际关注。他是一个有着固定的传统和习惯的人。每天他都在首都警察局所属的俱乐部里就餐,因为那儿很了解他的饮食癖好。另外,他在那儿经常能遇到过去同团的战友。 玛尔科姆爵士讨厌新任的内务部长、保守党党员富兰克林·波雷别尔。这个人钱很多,可是脑袋里空空如也,而且极其自恃。 任用金融资本家和生意界人士当部长这种作法非常时兴,可却令人感到痛心。按玛尔科姆爵土的意见,治理国家需要果断的人。他指的是保留帝国的传统。 在“戈兰特斯”饭店幽静昏暗的房间里内务部长正在等着他。这个人个子高高的,瘦瘦的,长着鹰钩鼻子,厚厚的白发梳得整齐而美观。玛尔科姆爵士认为他是属于渐近老境的浪子之列。 “您近来好吗?”玛尔科姆问道。 “我没有同您商量就自己订了午餐。”部长边坐边说道。 “好。给我来点一般的,”他吩咐招待员说,“好啦,现在该说说为什么请您到这儿来了。您明白,这是一次非官方的邀请。我刚才遇见了乔舒亚·沃尔德、戈雷姆·契利和谢尔毕·马尔奇蒙特。您当然是知道他们的。” “沃尔德就是那位心脏病专家吧?” “是的。他和马尔奇蒙特一样,是本行的知名人士。在给菲尔克斯移植心脏时,契利和马尔奇蒙特指导过沃尔德。除了做手术的医生以外,在场的还有两名顾问。他们能够证实供给菲尔克斯心脏的那个人当时确实是死去了。” “您指的是要求掘坟验尸的那位寡妇的前夫杰克逊,是吧?” “嗯。我需要决定是否准许他们掘坟。” 他把话停住了,等着招待员放好油煎淡水鲑。招待员在场时,波雷别尔转到自己最喜欢的话题上。 “大夫!好象乔治·伯纳德·肖说过,一切职业都是用来对付人们的阴谋。其中医学最卑劣。比方,请外科医生开刀割疖子,他为了从患者身上多捞取点诊费,就说子宫出了毛病。于是他漫不经心地摘除了子宫,顺手把钳子忘到伤口里了。可是当事情闹到法院去的时候,无论这个医生的粗心大意是何等的明显,要想在医学界找到那怕是一个大夫,要他发誓说子宫摘除和切开脓疮不是一回事,把一大块金属物忘记在患者腹腔里得怪外科医生等等,那真比登天还难。照他们的说法,这不过是一种职业上常见的冒险。” 波雷别尔欣赏着自己的谈吐,玛尔科姆耐着性子没有动怒,他用很大的响动擤了一下鼻涕,这才觉得心情缓和下来。 “这一次,”波雷别尔继续说,“事情倒有几分严重了。有人想证实,三位著名的外科医生事先商量好,在杰克逊还活着——还能彻底活过来的情况下偷走他的心脏,然后把心脏移植在菲尔克斯的胸腔里。” 波雷别尔向玛尔科姆爵士笑了一下。后者怀疑这个讨厌的家伙是在向他挑衅。是在为撤销他警察局总监的职务准备条件。 “当然不是的,”波雷别尔说,“英国大夫不会搞杀害人的阴谋。这三位大夫极其愤怒地摒弃一切对他们的指控,他们说,杰克逊太太无非是企图利用这个事件多弄点钱。” “可是掘坟验尸的决定取决于您。” “技术方面取决于我。可是鉴于出现的情况,我不得不与乔恩——我指的是首相,交换一下意见。假设决定掘坟验尸,那么只有大夫才能够判明杰克逊的伤势。法官、陪审员、证人等肯定都要同意沃尔德和两位顾问的意见。” “可是不掘坟验尸,案子就要到此为止了。”玛尔科姆说道。 部长点一点头,“这就是请您和我会面的原因之一,我有意正式请您在本地进行侦查,并且要提出独立的见解,履行一个简单的手续。” 玛尔科姆爵士点一下头,心想,可别上他的圈套。波雷别尔没容他考虑又继续说道:“您知道吗?首相让尽快调解好这一案件。沃尔德已被列入提请奖励的名单簿上了。他的名字现在已经成为人们议论的中心。我们最不需要的是丑剧。” “我将按着您的命令进行侦查。”玛尔科姆说道。 “我希望不要拖延。白金汉宫要求能很好地解决这一案件。” 波雷别尔没吃干酪,点起一支香烟,漫不经心地说:“是否有重要的证据说明,在比克赛姆发现的尸骸是小菲尔克斯的遗体?” “除了在湖里找到的那件上衣以外,没有其他证据。” “我发觉,您不接近报界,这非常聪明。大概您正在搞例行的侦查吧,不是吗?” “是的。到我们这儿来了个姑娘——叫齐丽尔·哈里斯,也叫斯密特。完全有可能。菲尔克斯是在躲避她。他有色鬼之称,所以经常一失踪就是好长时间。”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波雷别尔说道:“如果我们连谁是受害者都搞不清楚、难道还值得花这么大的力气吗?我给您一周的期限,然后我们就把这个案件重新移交给诺尔福克警察局。” “如果这是您的指令……” “绝不是,”波雷别尔打断了他的话,“可是我完全相信,我的请求反映了首相的意图。” 对于首相意图当然要执行了,因此这次谈话后,哈洛德来到警察总署。 哈洛德不习惯靠近维多利亚大街那个现代化的新式大楼。他思索着穿过走廓,进到他顶头上司侦查处长贝伦斯那间窄小的办公室。贝伦斯修长的、阴郁的脸上泛出一丝嘲弄的微笑,由鼻子到下颏间深陷下去的皱纹和眼角边上的折痕,是现出这种微笑的原因。“总监助理请我们去喝咖啡,”他说,“咖啡当然是可溶解的……” 陆军准将、总监助理卡明斯站在电壁炉前,他穿着一套斜纹毛料西服.以区别于自己的下属。 “诺尔福克事件还是一点进展也没有吗,哈洛德?”他开门见山地问。 “还不能这样说……”哈洛德开口说。 “出现了问题,先生。”贝伦斯插嘴说。 吟洛德咳嗽了几声。 “暂时还无法确定被害者的身份,我们正在查找尸体的前科,可是简直不知道从哪儿下手。被害者的年龄显然是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是英国人,也可能是外国人。” “是啊。这样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除了上衣之外,再没有什么线索了。” “问题在于菲尔克斯家产的继承权,现在家产的持有者是个病人。根据所有的资料来看,他活不多久了。直接的继承者是波利·菲尔克斯,”贝伦斯又插嘴说道。 “不应该象一头牡牛在瓷器店里那样乱撞,”卡明斯说,“据我所知。哈洛德对待达文特里太太就有失分寸。” “她是排在小菲尔克斯之后的继承人。”哈洛德提醒说。 “是的,是的,”卡明斯急不可耐地抢着说,“她的公公给总监打过电话。” 贝伦斯笑了起来。“英国革命已经过去四百年了,可是他们仍然按照责族的信念去体现法律。” “这不是女人所能作的案子,”卡明斯指出。 “我同意您的看法,先生,”哈洛德说,“可是达文特里太太认为,菲尔克斯太太与琼斯大夫有暖昧关系。” “她认为!”卡明斯厉声说道,“整个事件还处在朦胧状态。总监担心警官们的宝贵时间会白白浪费在这个案子上。玛尔科姆先生的指示是这样的:如果在一周之内辨认不出尸体或者不另外发生新情况,我们就把这案子退给诺尔福克警察局。” 沉默笼罩了一切。片刻之后贝伦斯问道,“这是命令吗,先生?” “是的。我们这些著名的专家们还有不少麻烦事要处理。您有什么补充吗,哈洛德?” “有,先生。我认为停办这一案件为时过早。除此之外,这将是我声誉上的一个污点。” “如果您按命令行事,那就什么污点也不会有的。” 他们站起身来,哈洛德第一个走出了屋门,贝伦斯追上了他,面带习以为常的讽刺性微笑。 “在这一切的背后包藏着的是什么?”哈洛德说。 “我知道的和你一样多,老兄。我们没必要去打听为什么,命令就是命令,责任由他们负。” “可是我手里是一个没有结果的案件。” “您还有一周时间。可能会发现很多新情况,到那时我一定支持您。” “是吗?”哈洛德说。他面色阴沉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看见桌上放着诺尔福克警察局送来的报告:“七月末,距离费法克斯家的比克赛姆房舍不远处发现一辆深蓝色或是黑色的‘弗里比瓦根’牌微型汽车。事情大约发生在午夜。汽车号牌开头有几个字母,接着是数字。目击者记住了这几个字母,因为这几个字母同他妻子的名字弗洛伦斯的头两个字母相同,他们是一对恋人。他记得,看见这辆汽车的时间是在八月一日以前,那时他正在休假。可是确切日期他已无从记起。” 哈洛德稍许显得平静些,于是他的大脑开始工作了。 “完全可能,”他用手指了一下,“把尸体扔进湖里,就是用这辆汽车运去的。” 十分钟过后,哈洛德已经在去比克赛姆的路上了。而在伦敦警察局的贝伦斯也发出了查找带这两个字母的黑色“弗里兹瓦根”的命令。 十一 汽车在哪里? 费吉拉特坐在前厅,心怀敌意地琢磨着哈洛德。不用说,他准是急忙着手研究神秘的“弗里兹瓦根”去了,却指派他去波昂、克洛姆维尔和斯莱辛格三所医院做调查,其目的只不过是为了安抚一下波雷别尔。他已决定拒绝杰克逊太太掘坟验尸的请求。 莫丽·菲铬恩小姐证实了,费吉拉特这次去医院并没有徒劳往返。 “很抱歉,琼斯大夫不在。我叫莫丽·菲洛恩,是琼斯大夫的秘书和病理学家的助手,如果我不能回答您的问题……您是……” “刑警安德鲁·费吉拉特。上面委托刑事警察搞清楚与杰克逊有关的一切情况。” 菲洛恩小姐点了一下头说道:“我去档案库把他的档案取来。” 她拿来一个粉红色的卷夹,封面上贴着有杰克逊的名字和号码的表格。 “说实在的,我只需要有关抢救杰克逊所采取的措施的简要资料,以及能够证实他确实签署了同意使用他的心脏进行医疗试验的声明的有关材料。” “不只是心脏,我们这里说法,是死后遗体可以用于医学科学的发展,他今年三月七日遇险后被送到急诊室。他左肩粉碎性骨折引起了严重的动脉出血,送到医院之前一直出血。 给他动了手术。同时输了血。“ 费吉拉特皱了皱眉头。 护士翻了一下卷夹里的资料。 “对了,就是这一份:”我同意一切有关人员把我的遗体……‘。签名:杰克逊,见证人:拉赛尔·琼斯大夫。另外一个人的姓我看不清,不过这个姓好象很熟。“ “我可以把他的声明带走吗?” “那我需要得到上级的正式指示。不过我可以给您任何一份资料的照相复制品。” “这个暂时就够用了。”他看一眼记录簿,“现在请您讲一讲,你们是如何把资料送往医疗情报中心的?” “这有一定的表格。医生在这个表格里把血型、细胞组织的基本资料、年龄、性别等记录下来,还要在上面写上直接继承人,如果有的话。并且指出,该人是否已经签字声明允许使用他的各部器官,以及这一声明存放在何处。然后把一份复制的表格放在这个卷夹里,另一份转交给中心。每天都有转送类似资料的固定时间。” “既简单又明确,”费吉拉特说,“可是会不会出现差错呢?” 菲洛恩扬了一下眉目说:“您指的是什么?” “比方说,打字员打错了字。假如打字员打的不是那个血型,或者其他什么的,那么是不是在这种情况下患者得到的就不是适合于他的肾脏或心脏,从而造成死亡呢?” 她笑了起来。 “不,不会的。任何一个外科医生都不会仅仅靠书面报告就做手术。他一定要验血。” “好。是谁在表格上签的字?” 姑娘仔细瞧一瞧签字回答说:“还是在那上面签字的那些人。咦,这是准呢?看清楚了,这是赫普列杜艾特医生。他患脑溢血死了,扔下了一个有病的妻子。” 费吉拉特记录下来之后,收起了小本。 “您做护士工作,经常与疾病和死亡打交道,不感到腻烦吗?”他决定不放过有利时机。“如果工作之余我陪您一块儿去喝一杯,您再给我详细讲一讲有关情况,怎么样?” 她思索着。 “不,不成。我七点钟下班,可是九点钟还有个约会。” 费吉拉特装出一副失望的样子说。 “可是喝一杯的时间还是够用的。我悄悄地把您用车接去。七点钟我在门口……。” 护士小姐勉强签应,7点,他们已经在一间咖啡馆了。 很清楚,费吉拉特最感兴趣的是他本人的警察工作,而菲洛思小姐对于谈论警察工作感到腻烦,因此时间对她来说过得缓慢而无聊。 “象我的上级哈洛德那种旧式的侦查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罪犯开始使用科学,这就是说,我们也应当以同样的方法去工作。现在我们有一套办法,如果按照它行动,我们可以化验室内的空气,从而确定,这个或那个人在屋子里呆过。” “甚至能发现空气里有‘沙涅黎’牌香水?”她挖苦问道。 费吉拉特没有觉察到她的讥讽,继续说。 “到处刺探、窃听、录制别人的谈话——我看,这很可怕,而且有失体面。我认为还是象歇洛克·福尔摩斯那样运用脑子的旧式侦查好些。”姑娘再一次打断他。 她看自己的杯子空了,就站起来说:“该我请客了。” 菲洛恩给费吉拉特拿来一份威土忌。 “看来,”她边坐边说,“这儿马上要来一帮寻找杰克逊尸体的蠢才和一伙将搅得我们不得安生的记者、电视采访员。这一切都是加在菲尔克斯夫妇身上的额外负担。手术和那个讨厌的寡妇搞起来的这场风波就够使他们烦恼的了。难道他们不明白,这对一个每分钟都有突然死亡危险的人来说是什么样的打击?” 费吉拉特明白了,他可能也被列入这帮蠢才和恶棍之内了,他环顾一下四周,然后把身子俯向菲洛恩说道:“这话只能在我们之间说:无论是警察局还是内务部部不想掘坟验尸。” 她吃惊地问:“那么你为什么还在这儿找麻烦?” “案子捅到上面去了。应当授予沃尔德爵位,因此不能出乱子,明白吗?若是有人问你,嘘。可别说呀。” 菲洛恩小姐慢慢地喝着杜松子酒说道:“徒劳。” “说得对。我办过比克赛姆案件了。刚有点兴趣,哈洛德插手了。他追求荣誉,可是荣誉是不会到手的。你知道,有人怀疑在湖里发现的尸体是菲尔克斯的弟弟波利。” “噢,不可能!可怜的人哪,已经够他们受的啦!” “问题是很久就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如果波利露面,就得立即让哈洛德停止办案,对我也是如此。您不能不去赴约而和我一块用晚饭吗?” 姑娘摇摇头,站起来。 他姑娘径直向一幢房子的大门走去。茂密的紫杉丛把这房子和马路隔开了。费吉拉特听见了开围墙门的声音。他又走过去一些,看见姑娘走上宽宽的台阶,这时房子里响起了旧式的门铃声。 门开了,她一下子就溜了进去。费吉拉特刚来得及看见亲吻姑娘的一个男人,门“砰” 地一声就关上了。 一迸门,姑娘就对那男人说:“别再这样干了,亲爱的。” “好,好,亲爱的,”男人是琼斯,他抚摸着她的头,安慰地说:“你知道,我不能放过这次谈话。” “天哪,是个多么无聊的人!他还谈侦查工作的科学方法呢,大概,他连H2O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晚上他极力吹嘘自己,百般辱骂他的上司。” 琼斯吻了她。 “他没有泄露什么秘密吗?职业上的秘密?” “我想想。说了。第一,不掘杰克逊的坟了。他们不过是用目前的侦查来遮掩舆论界的耳目。” “好哇,这可该让沃尔德高兴啦。” “可是,你知道吗,警察局怀疑,在比克赛姆湖里找到的尸体是波利·菲尔克斯的。” 他点了一下头。 “我知道。他们为此盘问过菲尔克斯太太。可是,你的警察朋友说什么啦?他们最后辨识出受害者并相信这是菲尔克斯了吗?” “没有。他们考虑这不是波利,他们只是等着波利什么时候能露面。” “那就好了,亲爱的。”琼斯以一个伸懒腰的姿势摒弃了那个刑警。而那个刑警第二天还在为自己的差事烦忧。 “要想跟踪追查出几周发现的一辆汽车,而且具体日期不详,又有一半车号不清楚,谈何容易?!” 费吉拉特忍住了即将爆发的愤怒,这是穿着便服的典型旧式侦探哈洛德最厌倦的一套谬论。 哈洛德一双呆板无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助手,嘴里喷着烟雾说道:“一开始我就考虑到这是一对恋人。但是,应当证实,这辆汽车确实与案件无关。” “我们已经浪费不少时间了。” “是呀,”哈洛德伤心地说,“您知道,老弟,您是失败主义者和悲观主义者。我们的工作中最重要的是善于排除那些不需要的事实,淘剩下来的正是你所要寻找的东西。” 有人敲门,接着出现了酒吧间女主人那张笑眯咪的圆脸。 “您的电话,哈洛德先生。” 哈洛德接完电话之后,若有所思地来了,“从国际刑事警察组织得到一条消息说,波利·菲尔克斯昨天在杜塞尔多夫市大旅社过的夜。” “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一无所知。他对待者说过,八月份他也在旅社住过,这一点从房客登记册上得到了证实。” 他拿起盛着半品脱啤酒的杯子一饮而尽,然后说:“我去睡觉。报告准备好了吗?拿来吧。我躺在床上看一遍,这能帮助我入睡。” 哈洛德回到卧室,拍松枕头,关闭了吊灯,只留下一个座灯。他象往常一样,不脱袜子就躺下了。床头柜上放着一杯威士忌。他开始阅读费吉拉特的报告。 报告的大部分内容是事实材料。有访问三个医院的记录和有关文件的照相复制品。这份用打字机复制的报告每段都有编号,主要之点下面画着红线。这种报告的风格给哈洛德一个提示:他彻底失去了推理的线索…… 哈洛德深夜两点钟醒来了。他伸手去拿那杯喝剩下的威士忌,无意中碰到了在胸脯上放着的那份弄皱了的报告,他心想,不能让费吉拉特找到幸灾乐祸的借口。当他用手抚平费吉拉特的报告时,打字电报机向医疗情报中心发出的病历卡引起了他的注意。 摹地,睡意消失了。在他面前放着照相复制品,因此不能有错儿。他急忙翻开报告的第一页,这里费吉拉特对自己的侦查做了概括。他并没提到病历卡上注明的日期搞错了。 他再次查看了一遍之后终于弄明白了,医疗情报中心关于杰克逊的病历卡并没引起怀疑。卡片注明的日期是三月二十三日,签字的是赫普列杜艾特大夫。可是,中心收到的,储存在电子机中的那一份卡片,那是用打字电报机复制的相同的卡片,上面注明的日期却是八月十三日。 哈洛德考虑到了可能出现的一切情况。八月的日期可能是在三月份向医疗情报中心转交资料时出的差错,但是,这种可能性不大。这是个漏洞,直觉告诉他,他这个细心的警察将有所作为,第二天起来时,他带有几分惋惜的口吻对助手说道:“看来,我必须亲自前往厄色克斯,把这个日期问题搞清楚。” 费吉拉特看到自己的疏忽竞被别人发现而感到十分激动,因此一声没吱。 “您可以回咱们的窝里去处理了,”哈洛德愉快地说,当即,他就出发。不久,来到了琼斯那里。 “多好的烤野鸡呀,大夫!”他对琼斯说,尽量打趣有失警察的分寸,但能逗引他多说话:“有几件事我还不完全清楚。如果我向您提出几个问题,您不会反对吧?” 哈洛德拿出卡片,指着其中的一张说:“您大概知道这是什么吧,琼斯大夫?” “当然,这是我们向情报中心转交医疗情报用的卡片。” “谢谢,”哈洛德说,“我刚从那里来。您看看日期。” 沉默一会儿,然后琼斯问道:“您怎么解释,警官先生?” “暂时还无法解释,因此我才向与此事有关的所有人员询问,看是否能解释清楚这个矛盾。” “我是很愿意回答的,”琼斯说,“不过我与此事毫无关系。” “那除非是说,当把杰克逊运来,给他动手术,并且在杰克逊先生同意把尸体用于医学实验而找人签字的时候,您并没有在急诊室值班。” “真奇怪,同样的卡片,可是日期不同,这是怎么回事?复制品是垫着复写纸抄下来的,日期也是垫着复写纸写的。” 哈洛德瞧他一眼,看样子,大夫真是大惑不解了。 “噢,不那么复杂,大夫。你们写什么都不注明日期,然后再单填日期。第一张复制卡片上的日期是直接用打字机复制的,另一个上面的日期却是垫着复写纸写的。简直是儿童游戏。可是如果您把两张复制卡片放在一起,对准之后再对着亮处一看就会发现,除了日期之外,其他一切全都吻合。” “真厉害,”琼斯说,“也很简单,可是问这干什么呢?” 哈陷德没理睬他的问题:“究竟哪个日期对呀,大夫?” “可能,哪个也不对,”琼斯思索着回答说,“如果其中有一个是正确的话,那就应当是三月二十三日。” “为什么?” “这件事大约发生在杰克逊在这儿住院的时候。这个人真不走运。第一次遇险时我们把他抢救过来了。可是几个月之后他再次遇难而丧了命。除此之外,还因为在卡片上签字的还有五月份去世的赫普列杜艾特。” “字迹太不清楚了!这确实是赫普列杜艾特的签字吗?” “我不是专家,但我看象他的笔迹。” “那么这个是您的笔迹?”他把杰克逊同意使用自己的遗体为医学服务的声明向大夫面前稍稍移近了一些。 “嗯,象我的。记得我正在查病房,赫普列杜艾特大夫让我对杰克逊的签字做一见证。 这种事情在医院里是常见的——多半是遗书。“ “可是声明上签署的日期是三月二十三日。” “我看见了。可能,赫普列杜艾特大夫决定把所有的文件都收集在一个卷夹里。可是日期上的差错毕竟是个怪事。” “大夫,您试试看,请尽量回忆一下。在解释不清日期上的事故之前,我无法完成当前的固守陋习的侦查。” “您问过负责转递资料的姑娘了吗?” “问过了。她是个新手。可是毫无疑问,卡片是在八月十三日转送过去的,当天情报中心就收到了。” 他拿起帽子,微笑着离开琼斯,他没想到,他的行为很快就捅上去了。 侦查处长贝伦斯从蓝色烟盒里抖出一支法国香烟点着说,“我说,先生,不能因为机灵而发现了日期上的差错就怪罪他。有什么办法呢,珀西,人的本性是这样,他很恼火。” 陆军准将卡明斯在办公室里站着,臂肘支撑在壁炉上,他叹息着让哈洛德和贝伦斯坐在皮沙发椅上。 “我认为,哈洛德,这只不过是办事人员的差错。”他说话的声音不象平时那么自信,哈洛德什么也没回答,他等待谈话的继续发展。 “我不明白,为什么您在费吉拉特之后又到肇事地点去了一趟。” 哈洛德把目光投向总监助理头部的上方。“因为在日期上发现了矛盾。先生。我想,您会赞同我亲自去弄清楚问题的。” “当然啦,”卡明斯说,“可是总监……总之,您自己能想象到发生了什么事。现在不得不把案子退回来继续进行审理。这是一件极伤脑筋的事。” “是啊,先生。毫无疑问,关于杰克逊的医疗材料是八月十三日送到医疗情报中心的。 注明三月二十三日的那张所谓卡片原稿显然是伪造的。“ 哈洛德把话停下来。他想证实,卡明斯有没有离开谈话的思路。 “所有的情况都证明,卡片放到杰克逊卷案时在是在八月十三日。这意味着,先生,伪造文件的人知道。杰克逊活不多久了。” “于是就帮助他到另一个世界去了,是这样吧?” “是的,先生。” “不错。我们假设,这确是一次谋杀行为。”他第一次使用“确是”这个字眼。哈洛德和贝伦斯交换了一下眼色。“那么据您的看法,是出于什么动机呢?” 哈洛德毫不迟疑地回答说:“为了得到心脏,先生。” “难以置信!” 十二 善与恶的竞赛“既然您有看法,就请全都说出来吧!”侦查处长贝伦斯道。他坐在哈洛德那间四面都镶满玻璃窗的房间里。 “不是我的看法,是受别人的启发想到的。发现杰克逊已经死亡,或者已奄奄一息是在接到有关交通事故的电话之后。在途中,抢救人员又是注射,又是输血,又是做人工呼吸,把他抢救过来。侦查人员做出一个当然的结论:偶然死亡,并且注明:肇事司机并未停车,下落不明。我画了肇事地点的平面图,连同肇事的其它细节材料都分别给我局那两位病理专家过了目。我问他们:假如人是被害致死的,要怎么办才能取出他的器官去进行移植手术? 两个人说出了完全相同的看法。“ “是分别对您说的吗?” “当然!”哈洛德伸手从裤兜里拿出烟斗。“他们两个人都说:”那不困难,但要有如下几个条件:凶手精通医学,他得选择一个合适而安全的地点来接待被害人,还要具备运送处于昏迷状态的人的交通工具和手提式呼吸器,或者帮助呼吸的一般器械。‘“ 贝伦斯燃着了雪前。 “这个案子可能是怎么干的,他们也讲了吗?” 哈洛德点点头。 “和被害人单独会面,给他喝上‘米基芬’。然后用遮掩得很好的汽车把他拉到预定地点,附近还要有自动电话。这时在他的头上给以致命的一击。任何一个医生都知道怎样打才会被认定是不幸事故。然后给受害人用上呼吸器。凶手把汽车停在拐角的地方,从那里他可以观察,什么时候出现救护车的灯光。看准时机,他马上把手提式呼吸器关掉,把死者拖到显眼的地方。他定要把衣服扯破,造成发生事故的假象,最后凶手就坐上汽车,扬长而去。” 贝伦斯一言不发,琢磨着哈洛德的话。哈洛德稍停片刻,又继续说:“病理专家们说,凶手这么干有他的好处,这样干可以得到一个血型和细胞组织部合适的器官供给者。” “这回明白了,为什么杰克逊的病情报告在八月十三号发出,而事故却发生在九月一号。可是,我们手头没有证据能证明这是谁干的。” “如果再深入一步,我们就会拿到证据,”哈洛德固执地说,“需要的是细心和忍耐,我敢肯定,他是租用了箱式汽车,这种车宽敞,没有窗户。” 哈洛德不讲了,于是贝伦斯问:“对凶杀发生在诺尔福克您怎么看?” “这一点在目前无足轻重,以后可能会变得重要起来。也许凶手熟悉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合适:附近有电话,离波昂医院只有五英里,路上行人稀少,便于发现远处出现的汽车灯光,并且路的两旁还有篱笆墙,便于停车。” 贝伦斯插嘴说:“假如他打的并不很重,被害人在医院里忽然醒过来了,那怎么办?” “我也向病理专家提了这个问题。他们说:可以把一个人头颅打碎,仍然可以用呼吸器加上激素,使他长时间不死。如果这个人在受到袭击之前是一个完全健康的人,那就更好办。” “哈洛德,我对这个不感兴趣。是的,毫无兴趣。假如我们上了当,想什么办法不让舆论界不满呢?” “现阶段,”哈洛德说道,“要搞清楚,九月一号前后谁出租过箱式汽车,在这一天之前谁卖过呼吸器。” 贝伦斯冷冷他说,“即使您搞清这些,对您也不会有什么好处!您会高升呢,还是要挨一顿整?祝您成功!” 哈洛德一时呆若木鸡。 哈洛德的受挫并没有影响他人生活,比如菲尔克斯的。 费尔克斯到了一个房间的门前。门上挂的牌子上写着:“人造心脏研究科,医生拉塞尔·琼斯,主任”,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菲洛恩小姐站起身来。菲尔克斯马上看到了她那匀称而漂亮的大腿。 她请他坐到皮沙发上。屋内灯光明亮,对面墙边放着写字台,上边挂着几幅照片和一些心脏的复制品。 “是新成果吗?” “是的,菲尔克斯先生。世界各地的实验室送来的人造心脏。其中有两个是我们的。” 照片上注有日期、编号和实验室的名称。这些心脏看上去做得很粗糙,象是手工制品。 琼斯一边擦手,一边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 “您在给这些样品挑毛病吗?”他说,“对不起,菲洛恩小姐。” 她走出房间,轻轻地关上了门。 “真是一个美人!”菲尔克斯说,“你们当医生的,生活简直美极了。” “一般人都这么说,”琼斯笑了起来,“可医生比起他们的患者来说,可得小心多少倍呀!” 菲尔克斯心绪不宁,可是身体不错。他近来养成了一个用右手抚摸前胸的习惯。 “您的气色非常好,”琼斯说,“自我感觉也不错吧?” “我觉得自己好象要发疯。其他方面……”他耸耸肩,“都说我是沃尔德创造的奇迹。” “我看您说的不完全公正。难道让沃尔德失败反倒更好吗?” “我惊恐、不安、痛苦,思想也无法集中,夜里常做恶梦,一夜要惊醒好几次。动不动就生闷气,而且气得要命,好象排异过程开始了。好了,老兄,不谈这个。您邀我来也不是要听我发牢骚的。什么事啊?要是关于钱的事,您就可能要扫兴罗!” 琼斯走近了写字台。 “我可以马上告诉您,是关于钱的事。如果您看到我现在就要给您看的东西,您立即就会换一种口气说话的。” 他拿过来一件包着纱布的东西,放在桌上。 “您看,”他把那件东西放在菲尔克斯面前的桌子上,那个东西有拳头大,外形象心脏,是蓝黑色,并且还散发着一种奇妙而柔和的光泽,犹如一块大宝石,但它不是一块石头。它大头一侧伸出几支小管,小管是用其他材料做的,灰黑色,表面似乎蒙着一层细网。 这个东西相当好看,好象出于艺术家之手。 “妙极了,是那些人造心脏中的一个吗?”菲尔克斯说。 “不,有本质上的差别,”琼斯说,“这个是活的。” “外形美观,摸起来给人以很舒适的感觉。不过,我看是重一点。” “它的重量和正常的心脏相同。这一只是给狗用的,所以小。” “任何缺点都没有吗?” 琼斯摇了摇头。 菲尔克斯把心脏拿起来,用手抚摸着它那光滑的表面。“好象软绵绵的,摸起来挺舒服。” “它特别坚硬。”琼斯走近桌子,拿着钻石玻璃刀,把玻璃烟缸划出一道痕迹,然后他把玻璃刀递给菲尔克斯。 “您用它划划心脏!” 玻璃刀在心脏上滑过,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好家伙!”菲尔克斯小声说。 琼斯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心脏完备得很。里边装有动力、节奏器和燃料。什么时候最后停工?这个心脏以钚一238为动力,据推算,它可以工作十年,十年后再做手术换燃料。” “十年,”菲尔克斯低声说,“比移植得最成功的心脏还多八年!” 菲尔克斯做了一个习惯的动作,用手摸一下前胸,好象摸衣袋里的什么东西,琼斯发现,他出现了颈肌抽搐。 “您现在能把心脏接上吗?”菲尔克斯问。 “不,根本不需要您想象中的那种连接。这只心脏只在流动的血液中工作,在空气中不行。” 菲尔克斯又一次摸了一下前胸。 琼斯这时发现他脸上的肌肉抽搐和他这一动作同时出现。 “您是否把这个东西安到人的身上试一试呢?敢冒一次险吗?” 琼斯走近桌子拿起一串钥匙。“请您自己去看看,”他说。“如果这还不能使您信服,那就不会有什么东西能使您信服了。” 打字机在哈洛德手指的沉重按击下哼哼地响个不停。最近的侦查报告缓慢地从打字机上打印出来。 探长哈洛德报告受害人杰克逊出售呼吸器:八月三日(星期一) 布里斯托尔市莫奥尔赫德大街格里宾·基思和波洛克有限公司接受了莫里斯·戈尔丁医生的电话订货。 格里宾等人合办的公司是国内专门为医疗生产呼吸器的屈指可数的几家公司之一。 商务部主任戴维·基思先生接的电话。他反复强调说,戈尔丁医生的口音很标准,很懂礼节。这位医生说,他是南非人,不久前在某个新独立的非洲国家通过了临床实习。可是基思先生没有记住是哪一个国家。 戈尔丁医生说,八月三日早晨他将离开英国,他说他刚刚收到一位新雇主的委托,请他代买一台该公司出品的BD一2107型呼吸器。他订购了一台,并说第二天,即八月四日提货。 基思先生要求他提供银行保证,然而戈尔丁医生说,他可以付现款。他还说,他在伦敦没有固定住址。他非常愿意向其他买主推荐该公司的产品。 八月四日(星期二) 戈尔丁医生的司机在下午一点半钟前来取货。基思先生事先吩咐过,他要亲自接待取货人,可是在司机来提货的时候,基思先生正在吃午饭。基思先生的秘书索列尔小姐接待了他。司机带来了戈尔丁的一张便条。他付了钱,大家帮他把呼吸器装在箱式汽车上。 刑警费吉拉特报告受害者:杰克逊运输工具:ABE——2354通知发出后,收到累斯特警察局的通报。经过进一步侦查,下述事实已核实:八月二十八日(星期一) 累斯特市特洛里大街阿,勒·托德父子汽车出租公司接待了一位男顾客。这位顾客具有和被怀疑者相同的特征,他自报姓名为西德涅·霍拉尔德,要租用箱式汽车,说是急用。当问他有无银行保证时,他说他不想浪费时间,宁肯出任何数目的押金。 于是请来了托德先生。霍拉尔德提出,箱式汽车他准备租用一个星期。托德先生向他要二百镑押金和一个星期的租用费。顾客当即付了现款。 九月四日(星期一) 霍拉尔德送还了箱式汽车。按里程表,汽车共行驶467英里。从押金中扣除了应付的里程费,余额退还给顾客本人。 这是一辆莫里斯牌汽车,载重半吨,车号是Ha1一4592.阿·勒托德说,照片上的琼斯很象霍拉尔德。 附注:累斯特警察局检查了箱式汽车上的手印,结果一无所得。行车里程超过由累斯特到厄色克斯和诺尔福克往返的里程。累斯特市没有西德涅·霍拉尔德这个人。 哈洛德把两份报告订在一起,放进夹子,并用笔写上:“送侦查处长贝伦斯阅”。他满意地签上“17时30分。”自侦查工作开始以来,好容易盼到一个自由的傍晚。 他的报告很快送到了侦查处。 贝伦斯的嘴角挂着一丝尖刻的嘲笑。 “侦查线索可真不少,我的朋友。大概太多了吧。这样我们可以显示一下自己。” 贝伦斯瞧了一眼文件夹,看了一下自己画的记号和潦草的字迹。 “关于八月份第一周出租箱式汽车的第二号通报,有没有回文?” “还没有。” 贝伦斯叹了一口气。 “如果我们不得不掘开杰克逊的坟墓,企图偶然地能够发现新的线索,那可是最后一着棋了。那个医生叫什么名字?” “乔舒亚·沃尔德,”哈洛德提示说。 “如果我们一无所获,那么您那侦查处长的头衔和我的前途可就保不住了。” “即使槁到点什么,下场也一样。” “非洲没有什么消息吗?” “还没有。我再拍一封电报。如果没有莫里斯·戈尔丁这个人,我们就有办法。” 哈洛德点着了烟斗。“我真想找到这个呼吸器。” “上面一定标有批号,”贝伦斯说。“假如您是这个人,作案之后,您会怎样处理这个呼吸器呢?” “拿回家去,埋起来,或者扔到河里。”哈洛德沉思着回答。 “这个玩艺儿到底是什么样子?” “在铁箱里装着,就这么大。只要把盖打开,就可以使用。我们可以设想一下那天夜里的情况:他刚把杰克逊害死的时候,一定会想到,全英国的警察都得出动捉拿在逃的司机,并且肯定会捉住他。那时如果发现呼吸器,就不好对付了。我认为,他一定得甩掉它。” “譬如,前面是一条河,”贝伦斯说,他又开始了侦探们在猜想的战场上互相角逐的那种习以为常的游戏。 “他有三点理由来选这条河。” “不,有四点理由。河上有桥,而且河的航道很深。往河里扔什么都行,又快又方便。 人站在天桥上比站在湖边好,不容易引起怀疑。“ 哈洛德马上答道。 “你没有见过呼吸器的箱子。它一定得在水面上漂浮很长时间。” “还能顺流而下吗?” “如果他在箱子上穿几个窟窿,那么漂一会就得沉下去。即使我们看着它,也不容易再找到它。” “好!”贝伦斯说。“现在我们需要一张大比例尺的军用地形图。” 十三 穿了底的爱情莫丽·菲洛恩小姐听到电话里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那个女人问:“琼斯大夫在吗?” 这声音她是熟悉的——那么冷淡,严肃。而且是慢条斯理的。莫丽以前在琼斯打电话时听见过这个声音。 “对不起,我看看大夫在不在屋里。怎么和他讲呢,是什么人来的电话?” “玛嘉丽斯捷尔太太。” 菲洛恩小姐按了一下并联电话的电钮。 “接上,”并联电话那头琼斯气愤地说。 莫丽接上电话,但听筒还在耳边放着;当琼斯喊:“喂”时,她用铅笔轻轻敲了一下听筒,表示已把电话机挂上了。 电话那边那女人直截了当地说:“我今天无论如何也得见到你。什么时候都可以。有急事。” “好,八点钟,我不关胡同里的便门。” “不……那……” “不要急嘛,晚上再谈吧。”琼斯气愤地打断她,放下了听筒。 莫丽直觉感到这电话有鬼。她很熟悉胡同里的便门,他们同居的三年中,她经常从这个便门悄悄地溜进琼斯的家。胡同里只有两盏路灯,篱笆后面枝叶繁茂,很容易藏身。她下决心一定要知道是谁夺去了她在琼斯被窝里的位置,八点钟,她隐藏到便门边的树丛中。 不久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来的是菲尔克斯太太。她一开便门就不见了。莫丽·菲洛恩一心想看到和听到更多的东西,当她走近便门时,房间已关上。她急忙跨过草坪,借着月桂树丛阴影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着身子,最后终于来到了台阶跟前。 她现在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关系。她想等卧室灯一亮马上就走。她等了十来分钟,冻得直打颤,她不断在提醒自己,不必嫉妒,可还是守在那里不动,等着卧室里打开电灯。 这时,在卧室里,梅莉琳脱下大衣,扔到沙发上,随手关上客厅的门。 “拉塞尔,事关重要。安东尼让我用赠与证书把钱取出来。他想把这笔钱给你作研究经费。” 琼斯一言不发,望着壁炉的火光。 “在我那次告诉你我怀孕时,”她继续说,声音小得勉强可以听见。“我们曾决定一起离开此地。” “你快讲讲,他说了些什么?” “他十分焦躁,在屋里走来走去,根本睡不着觉。可怜的人总在琢磨心脏的事。我的赠与证书,款额很大。我不懂钱财方面的事。可是安东尼已在证书上签了名,以便他死后,如果没有继承人,我好能靠这笔钱生活。在他没死之前,可以凭证书提前支取这笔钱。” 梅莉琳不再说了,她用恳求的目光望着他。 “后来呢?”他说。 “他坚持要我把钱取出来,他说这和他的生命紧密相关。” “你没有告诉他,说你怀孕了?” “没有,最后安东尼直截了当地问我:”为了挽救我的生命,你同意这样做吗?‘他说,你需要六万镑左右。我们现在就可以凭证书取出来五万镑。这个数目差不多是证书期满后应得总数的一半。“ 梅莉琳站起来,走到壁炉跟前。 见他不吱声,“呶,拉塞尔,”她冷淡地说,“你在欺骗我们两个人中的哪一个?还是两个人同时欺骗?” “我昨天和前天都给你打过电话,我想当面跟你讲明白,讲讲我们怎样一起离开此地。” “带着钱?”她惊奇地皱起眉头。 “赠与证书不是属于你的吗?呶,你要好好考虑一下。从医学上看,我不能给他任何帮助。” “不能?那你的人造心脏呢?你不是还答应过他,只要有钱,用几个月时间,就能把人造心脏搞成吗?” 他把手向她伸过来,而她却把他的手推到一边。 “真见鬼,亲爱的!”琼斯想极力掩饰自己的惊慌。“我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钱不是你的吗?我们必须一起离开此地,你要想想孩子嘛。” 梅莉琳把头往后一仰,闭上了眼睛,泪水从眼角流了出来。 “这都是在安东尼为他做了那么多好事以后。”她小声说着。 “这么说,你并不是真的要和我一起逃走了?”他生气地问。 “上帝呀!他至今还不明白他干了什么蠢事!” 她看了他一眼,泪水流到脸颊上。 “是的,我是曾想和你一起逃走,而且是带着这个孩子,”她用手摸了一下腹部。“我大概是疯了。我不仅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无法理解,而且对你,我也没看透。” 她在屋内走了一个来回。 “你不知道,你都搞了些什么名堂,又多么无耻!你是个医生,你当然很容易欺骗一个病人。他们相信医生,因为他们想活下去。你的所作所为简直象一个流氓!用狗来搞肮脏的把戏,安东尼说,你给他看过X光照片,照片上是一颗安装在狗身上的人造心脏。你怎么搞起了这种骗人的勾当!上帝呀,可怜的安东尼!他还眉飞色舞地夸奖你如何了不起呢。” 泪水流到了她脸上。琼斯望着壁炉,极力在控制着自己。 “安东尼以为,换人造心脏就象镶牙那么容易。他又有了新的希望。你有一个新的脉搏节奏的装置,有一种可用十年的钚……” “这一切全都是事实,”琼斯打断她的话。 她再也无法按捺自己的愤怒。 “住嘴!再用六个月,六年,你也做不出来,你准备逃走。是爱情的驱使吗?不,是五万英镑和一个你随时都可以抛弃的女人。”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问。 “当然是留下来和他在一起。” 琼斯沉默了一会儿:“你要把一切都告诉他吗?” “不,那是不可能的。” 他没有继续提出问题。过了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说:“我想,他还是会让你放弃赠与证书,把钱给我的。” “不,我可没有这么想过。” “简直一切都乱套了……我得继续工作。”他说这些话的口气,好象是她给制造了严重困难。“我还能干什么?至少还能有点希望。我留下来。就得还帐,所以我现在需要钱。” “钱是他的。如果需要把钱花在你身上,来挽回你造的孽,那我们也可以花。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也要支持他。” “你大错特错了。也许还要两年时间,但我一定能成功。不要以为钱会白花。” “请你不要说了!”她不耐烦地喊道,“那会更坏,他指是你最近就能成功。” 她改变了话题。“我得把钱全部取出来,否则他会疑心的。可是现在让我怎么依赖你呢?不,拉塞尔,从现在起我要监督你的支出。” “我不敢怪罪你,但也无法说服你。眼下要把研究工作继续下去,马上就需要两万五千镑。材料、设备、专家,都需要钱。可以把预算给你看。” “好,让我看看。”她口气坚定地说。“钱星期三就给你。” “那有什么办法?看样子,你是要故意找麻烦。” “一言为定,星期三付款。没有别的事,我就走了。” 她穿上大衣,并没有让他帮忙。 这时莫丽·菲洛恩发现走廊里的灯光亮了,她立即躲到树丛中,门开了,菲尔克斯太太从里边走出来,琼斯跟在她的身后。 “我们讲好,一切都只字不提,你同意吗?” “只好这样。当然,我是什么也不会说的。” 她默默地走下台阶,琼斯用力地把门关上,闩上门闩。 莫丽·菲洛恩在月桂花丛中冻得直打哆咦,但还是等菲尔克斯太太走远之后,才动身。 十四 雾里捞证“局长,干这种活天气不太合适。”哈洛德对地方警察局长说。 “如果能伸直腰,也不会这么难受啊,”他的助手说。 桥拱太低,他们不得不弯着腰站在下面。阵阵冷风吹起波浪,雨点打在脚面上。 “探长,那是什么?”警察局长用手指着问。 离他们大约二百米远的地方有一个潜水员露出水面。他把一件东西扔到岸上,从水里探出身来,摆了摆手。又有一个潜水员,也钻出水面,和他一起摆着手。 “走。”哈洛德说着,便匆忙地顺着斜坡登上桥头,由桥头向对岸跑去,费吉拉特和局长紧紧跟在他的背后。 当哈洛德气喘嘘嘘地跑到跟前时,一个潜水员指着一个黑色的四方形东西说:“看样子这正是我们要找的,探长。” 那是一个金属制成的箱子,四周沾满淤泥,和哈洛德在“格里宾·基思和波洛克”有限公司看到的完全一样——正好是BD-2107型自动呼吸器。箱子四周用螺丝刀扎了很多窟窿眼儿,为让它顺流漂浮时能很快沉底。 哈洛德满意地笑了,“这回有眉目了。” 哈洛德掏出烟斗,装上烟丝,抽了起来,他的逻辑推断应验了,毫无疑问,杰克逊死于肮脏的犯罪行为——这是证明琼斯有罪的又一个旁证。 “探长,如果不保密的话,您能告诉我下一步准备怎么办吗?”当地的警察问。 “我要求指纹鉴定专家重新检查杰克逊尸体,但你先不要往外说。现在我们可以肯定,他不是被车轧死的。” 要证实他不是被车轧死的,就得找到厢式货车。 他转向助手,“贫吉拉特,您找到由布里斯托尔运送呼吸器的箱式汽车了吗?” 他的助手点点头。他赢了一个回合。 “是的,先生,箱式汽车是从文戈杰切尔弄来的。” “也是那个人干的吗?” “是的,就是他。根据照片,他们认为是他,但没有把握。特征相似:身材、声音、语调等等。” “干的不错。”哈洛德说。“那个菲洛恩怎么样?您不是和她见过面了吗?我去医院时,她刚好不在。” “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女人,二十七八岁,挺聪明,未来的病理专家。您怎么想起来问她呢?” “我想找她谈谈,可又怕惊动琼斯。我敢断定,她马上就会去告诉他的。有些情况使我放心不下。为什么两份材料上写的是三月二十三号,号外一份上却是八月十三号?显然其中有两个是伪造的。我怀疑,第三份材料,就是有杰克逊签名表示同意使用他的遗体的那个是伪造的。杰克逊太太一口咬定,他丈夫一向反对移植手术。” “我们能否认为,这个同意也是伪造的?” 哈洛德叹口气,然后解释说:“他们是用这两张卡片向情报中心做了杰克逊的病情报告,可能是想用这两张卡片掩盖住一般性质的差错。如果另外一个材料也是假的,那么选中杰克逊就不是偶然的——他的血型和细胞组织正好合适。” “这一切恐怕只有找菲洛恩小姐才能有所突破。” 也就是根据这个想法,哈洛德到了医院,找到院长,让他去找菲洛恩。 “菲洛恩小姐,探长哈洛德要问您几个问题,”医院院长说,“他特别嘱咐,不让您把谈话内容泄露给任何人。探长要把您所复制的几份材料还给您,他想得到原件。”菲洛恩听了院长的话后默不吱声。 哈洛德马上说:“我来的目的是弄清这几份材料中令人费解的几个矛盾。您能告诉我,你们科的工作人员今年休假的日期吗?” 她沉思着,眯缝起眼睛。“我休假早,早在六月份。芬德利医生是在冬天休的假,琼斯医生整个八月份和九月份的第一个星期不在科里。” “一共五个星期。”哈洛德说。 “不,八月中旬他回来过一个星期,参加会议。四个实验员的休假时间,我得查查名单,探长先生。” “这个以后再说。你们的工作人员可以随便使用医疗中心的卡片吗?” “是的,打字间里堆着很多卡片。” 哈洛德看了一下自己的笔记。卡片是赫普列杜艾特医生签名登记的,可他是八月十三号以前死的。哈洛德没有提起这一事实,接着问道:“您可以谈谈卡片的制作过程吗?” “打字员先打在纸带上,然后向中心报告。” “假如有人要向中心提供假情报,这个人得怎么办呢?” 菲洛恩小姐沉思片刻之后说:“如果我想这么干,恐怕得先用打字机填一张中心的卡片,然后再冒充医生胡乱签上名,把它和准备送到打字间那些混在一起,估计任何人也不会注意这些司空见惯了的传递手续。” 哈洛德合上了笔记本。 “我这次是为档案的事情来的。” “我马上就把档案取来。” 哈洛德接过档案便走了。他走之后,在回院长办公室的路上,菲洛恩小姐碰上了琼斯。 她有意识地把手里的夹子翻了过去,没有让他看见上面的名字,她怕引起琼斯的怀疑。看来,他什么也没有觉察,只是毫不在意地看了一眼。 几分钟以后,琼斯出现在马路对面的小咖啡店里,坐在临街的窗户旁边。 哈洛德左顾右盼,可就是没有发现琼斯。 贝伦斯没有敲门就走进“自动电话亭”——大家都这么称呼哈洛德的那间小屋,他把一份当天的《成功日报》扔到桌上。 哈洛德往报纸上看了一眼,《对心脏供给者进行掘坟检验》——这条醒目的大字标题横贯整个版面,上面是:《移植跳动的心脏——警方出面干预》。 “这些东西他们是怎么搞到的?”哈洛德小声说。 “我看这很平常。”贝伦斯漫不经心地说,“您从来没有看过费吉拉特的口袋里装着什么吗?” “这我得看看了。”哈洛德不高兴他说,“如果这是费吉拉特干的,我就取消他当警察的资格。” 突然电话铃响了起来。 哈洛德拿起听筒,看贝伦斯一眼,然后说:“你问琼斯吗?没有找到琼斯?” “琼斯溜了,”对方告诉他,“……他早晨打电话告诉院长说,他要到巴黎去取专门的研究材料。在那里呆三四天,随时同医院保持电话联系。” “他是开自己的汽车去的?” “汽车在车库里。” “知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打来的电话?”“不知道。” “O·K!我通知边防站。可是,大概已经晚了。” 十五 假死者,真面目就在寻找琼斯一无所获时,菲洛恩小姐来了电话。哈洛德立即约她在一家小酒店见面,这家小酒馆是在阿姆特里镇一条街道上。哈洛德不大喜欢喝咖啡,坐在那里看报,忽然门铃一响,菲洛恩小姐走了进来。她四下一望,马上就发现了哈洛德的身影。他站起身来,寒喧了几句,然后说:“您给我打了电话。这个地方谈话不太理想,您带来了什么消息?” “今天早晨我想起来一件事情,我翻看了病理科的所有卷宗。您一定知道处理严重事故的手续吧?” “请您讲下去,”哈洛德小声说。 “是这样的。发生事故以后,患者要先到急救科,首先是采血化验,然后再送病理科。” “干什么?” “鉴定血型。万一需要输血,好有个准备。” “哦。” “杰克逊的肩骨是粉碎性骨折,并导致动脉破裂。当病理专家化验血型并同冰箱里存放的血进行对比实验时,琼斯大夫正好值班。他在结一个患者做手术。他值班的次数较多。” “他的医术很高明吗?” “是一个出色的外科医生,”她的声调使哈洛德怀疑地看了她一眼。 “杰克逊输了四品脱血,这是我从病理卷宗里看到的。这是在三月十一号,即事故发生的当天。当时他那种血型的血我们医院只剩下了两品脱。所以不得不派人骑着摩托到别的医院去借。” “这种做法不正常吗?” “不,我是想,这一情况可以帮助我弄清问题。” 哈洛德那冷酷的目光缓和了下来。他真想让她代替费吉拉特当侦探。 “根据病志上的记载,杰克逊的血型是A型,因子是阳性。”她停了一会儿,然后又兴致勃勃地说了下去:“可八月十三号情报中心的卡片上写的却是AB型血,因子是阴性。” 哈洛德倒吸了一口冷气,又一个医学之谜,“也许卡片记得不准?” 她肯定地摇摇头说:“根本不可能搞错。显然,如果杰克逊输的不是A型血,他早就死了。另外,血是借的,不可能错。我可以担保,我说的是正确的。” “好。您是鉴定人,可这又能什么问题呢?” “这说明,根据假情报,微机显示出菲尔克斯和杰克逊的血型相同,而这正是移植手术所需要的血型。实际上,假如菲尔克斯换上了杰克逊的心脏,他一天也活不了,也许死的更快。移植的心脏首先必须是血型相同,血型不同,就用不着再去分析细胞组织。” “请等一下。”哈洛德突然冒出一句话,“您先不要走,我还有事问您。” 他向酒巴间走去。 “我需要马上打一个电话,而且谁也不要来打搅我。”他说。 他给贝伦斯打了电话,让他召开一个案情报告会,一小时后,这个会召开了。 大家都站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玛尔科姆爵土衣冠楚楚,身高足有两米。陆军准将卡明斯也穿着夜礼服。詹姆斯·尤尔顿爵土,他是内务部病理专家,和前两位截然不同,象猎狗一样又瘦又小。贝伦斯臂肘支在暖气上。费吉拉特以“立正”的姿势站在那里,态度非常严肃。 桌上放着哈洛德由斯莱辛格医院拿来的文件夹、卡片、四个装着X光照片的开口大纸袋。 “我简单说几句,”詹姆斯开始说,“今天侦查处长贝伦斯给我送来两个口袋。里边装有爱德华·杰克逊的X光照片。头部照片表明,杰克逊几乎有一口理想的牙齿。”他拿底片在灯光下照了一下,然后拿起粉红色的登记卡片。 “这张卡片是斯莱辛格医院值班病理专家三月十一号填写的。这张卡片告诉我们,杰克逊的血是A型,因子是阳性。侦查处长既检查了X光片。也检查了卡片。” 他看了看哈洛德,哈洛德点头表示同意。 “这是掘出的尸体的X光照片。杰克逊死后,把他的心脏取出来移植给别人了,然后又以他的名义把他的这具尸体埋入坟墓。” 他停了下来,以便引起大家的注意。 “大家要我先讲一下,脑部受的伤是不是致命的。是的,而且根本无法抢救了。这个X光照片显示了致伤情况。同时它还表明,这个人有很复杂的人造齿桥。这一张是左臂的X光照片,你们能够看得清清楚楚,丝毫没有前臂骨折的痕迹。” “最后一点,”他说,“我个人的化验结果是,这个人的血型是AB,因子是阴性。” 他用一双纤细而漂亮的手把文件夹和照片整理好。 “结论是:埋葬了另一个人,冒名顶替了杰克逊。” “那么,真杰克逊呢?”有人问。 “可以这样设想,杰可逊想搞一个隐身法,找到了一个相貌与他相同的小伙子,把他杀掉,调换了身份证,然后给医院打电话,说发生了不幸事故。” 贝伦斯看了看天棚,深深地叹一口气。“如果是这样,那么事故发生前两个星期就把杰克逊病情的假情报送到情报中心,该如何解释呢?” “暂时还无法解释,不过——”哈洛德说,“在报刊掀起轩然大波过后,真杰克逊销声匿迹了。很可能,他也和制造杰克逊案件有牵连。” 贝伦斯皱起眉头,问道:“哈洛德,您这个想法,能不能继续谈下去?” “可以,虽然我这是灵机一动想到的。菲尔克斯非常有钱,他需要一颗心脏。琼斯要靠他的经济资助。杰克逊是一个自食其力的人,他不是见钱着了迷,就是受到了讹诈。他的任务就是要舍出自己的姓名,譬如琼斯在他的患者中或者在什么地方选中了一个遗传性征合适的人,把他的病情情报以杰克逊的名字送到中心。这样,出于某种动机,杰克逊就帮助制造了一起交通事故,把自己的身份证放到被害者的兜里。杰克逊自己可能还有其他证明,要不就是换一个新的名字。这样一来,菲尔克斯得救了,而杰克逊也得到了应得的酬谢。” 贝伦斯叹口气:“不无道理,但我们已经掌握很多情况,却缺乏较多的事实。” “我们手上有尸体,”哈洛德说,“况且杰克逊太太也来过,一再发誓说,那不是她的丈夫。如果把尸体搞明白了,其他许多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我认为应该检查琼斯的家。”贝伦斯做出了决定。“配合指纹鉴定人员仔细搜查一下。我马上去请求批准这个方案。” 哈治德点点头。“我去搜查,费吉拉特去搞X光照片的通告。” 哈洛德说干就干,组织了一次类似军事行动的搜查。 哈洛德带领自己的人马在夜里出发到阿姆特里去,路上他一直在注意载有各种专家和设备的箱式汽车的到来。三辆箱式轿车没开前灯摸黑开迸敞开的大门,绕过楼房,一直开到琼斯住宅长有浓密树丛的地方。 伦敦警察局的工作人员从顶楼开始搜查。他们打穿墙壁,研究护墙板和地板,用放大镜仔细观察家俱,翻来倒去地看文件筐,翻看成堆的已经发黄的文件。检查过不住人的房间之后,他们开始检查客厅、办公室、厨房和两间卧室。在一个卧室里他们首先用吸尘器在地毯上吸了一遍,把垃圾装进标有标签的口袋里。然后他们把琼斯的衣服的各个衣兜翻过来,把兜里的脏东西送到楼下,送给哈洛德。他们把床单铺开,把柜子和橱柜的抽匣里的东西全都倒到上面,然后开始研究家俱,以期揭开秘密。 他们把车库的地扫了一遍,把垃圾全部收到一起,检查了垃圾输送洞,把里边的脏物分类整理起来。最后放凉水冲洗地板,把脏水又都收进桶里。 地下室也用显微镜进行了观察,看土地是否有挖掘过的痕迹。花园里的草棚也用同样的方法搜查了一遍,还用金属检波器检查了花园。 哈洛德拿着夹钳和放大镜仔细地观察琼斯衣兜里的东西,从中挑出一些东西放到纸袋里。他夹起一小块团成小团的普普通通的纸片,上面沾满了衣兜里的碎屑,用夹钳把它摊开,他刚想扔掉,突然发现上边印有“杜塞尔多夫”字样。 这是一张帐单或是收据:站前饭店,杜塞尔多夫。上面用圆珠笔写的字母和数字还能看得很清楚:2K,1G·K,680.哈洛德陷入沉思。 “菲尔克斯!原来是这样。波利·菲尔克斯。最后一次有人在杜塞尔多夫见过他。”他查看记事本,——十一月七号。 “啊!‘鲁尔’旅馆,卡尔·盖因茨——斯特拉谢大街,杜塞尔多夫。” 一分钟以后,他往希特劳乌机场打了个电话。有一班13时15分到达杜塞尔多夫的班机。 十五分钟以后,他拿起帐单,驱车向机场驶去。 飞机迅速把送往达杜塞尔多夫。 杜塞尔多失中央车站的对面有一家旧式的酒馆,地下室没有小酒巴间,哈洛德进去后坐在那里。 “鲁尔”旅馆的经理告诉他,那天值夜班的守门人两个星期前已辞职不干了。哈洛德问清了他的住址就去找他。不巧,他又不在家,于是他又返了回来。 “站前”饭店相当脏,酒巴间的门是弓形的,顾客们互相都认识,对陌生人极不友好。 在这里,他碰上一个醉汉,原来他曾在英国当过俘虏,因此他用他知道的单词告诉哈洛德,帐单上写的是:两杯白兰地,一碗咖啡,一共六马克八十芬尼。哈洛德就了解到这么多情况。谁都不认识照片上的琼斯。 五点半,当时的守门人——现在已经当了店员的埃根·维贝尔先生,回到了家里。他兴致勃勃他讲述了波利·菲尔克斯先生来旅馆的情况。 哈洛德把琼斯的照片拿给他看。 是的,没有错,这就是那位菲尔克斯先生。就是他。他来旅馆,大概是在十一月上旬。 维贝尔先生检查过菲尔克斯先生的护照吗?那还用问,当然检查了。 案情相当清楚了,哈洛德再也呆不住。 没有夜航班机去伦敦,经由奥斯坦德的火车10时55分发车,哈洛德赶上了这次火车。 回去后,他首先找了菲洛恩小姐,这次谈话气氛紧张。 “您有审问我的权利吗?”菲洛恩小姐问。 “我没有审问您,可是警方有根据认为,有人犯了罪,琼斯大夫可以协助我们侦破此案,他本人现在不在,您是他的秘书,您有义务帮助警方弄清几个问题。” 她打断他:“问题不在这儿,探长。我已决定辞掉这里的工作。您想了解什么问题?” “您能告诉我,琼斯大夫九月一号晚上到哪儿去了吗?” 她翻开自己的日记:“休假。他九月四号才回来。” 哈洛德记下来。“那么,九月七号和八号呢?” 她没有马上回答,最后她说:“他在苏格兰。” “啊,在苏格兰,”他记到本上。“您知道,他去那里干什么?” “那里正在开学术会议。” “据我们了解,他没有去苏格兰,菲洛恩小姐。” “他是这样对我说的。他的日记和我的日记里都是这样记的。” “您方才为什么迟疑一下,没有马上回答我?您知道,他没有去苏格兰,是不是?” 她没有做声,哈洛德开始说话了,这回口气比较严厉:“一句话,请您告诉我,您从哪儿听说,那两天琼斯大夫不在苏格兰?” “我打过电话,回答说,他不在那里。” “谢谢,”哈洛德记在本上,“您知道,他为什么要制造去开会的假象呢?” “如果我说的对,我看这里边没有什么犯罪的问题。”她小声回答。“他可能是和菲尔克斯太太在一起。” “请您告诉我,您为什么这样想?而且是当事情一对警方有利,您就不那样看呢?” “天哪!”她喊起来,咬着手帕。“一个自称是玛嘉丽斯捷尔太太的女人给他打过电话,可实际上是菲尔克斯太太打的。” “您怎么知道的?” “根据声音猜到的。我听到他们约好在他家里会面。还有一次,他提醒她要严守秘密。 她说,‘我把钱取出来,不说出你来。’他再一次提醒她,他们俩都必须对什么事情守口如瓶。他还说,等他丈夫去俱乐部的时候,他到她家去取钱。“ 哈洛德拿起帽子:“您提供的情况很重要,菲洛恩小姐。非常感谢您。” 哈洛德马上赶回了侦察处。 贝伦斯咬着嘴唇,闷闷不乐地看着侦们摆在那里的最后一堆东西——还是证据不足。 “如果琼斯今天到我们这里来,我们向他也提不出什么来,为什么他溜掉了呢?” “他只是暂时回避了一下,这个人相当狡猾。他很清楚,他犯了很多错误。但是他认为,没有任何证据,光凭一些怀疑是不能把他怎样的。” 贝伦斯疲惫地点了点头。这时,电话铃响了,哈洛德拿起听筒,他一怔,睁大眼睛望着贝伦斯点头。 “血!”他说,“人血。车库里。废料箱里有血。从地上收的水里发现有很多血的痕迹。感谢上帝,我们终于把他抓住了。” 他们兴奋之中,马上驱车赶到琼斯的家。他们把车停在大路上,下车向琼斯家走去。整个花园被挖得乱七八糟,小路和小草坪也被无情地毁坏了,变成了一堆一堆的土。哈洛德急忙绕到房后,他发现,在掘乱的小草地旁边站着一伙工作人员,在看着地上的什么东西。一看哈洛德来了,他们赶忙散开。这时哈洛德看到小坑里有一个灰白色的东西。 “石灰,”哈洛德说。“在这儿看什么?” “好象是两只手,先生,”费吉拉特说,“割的非常不高明。” “显然不是医生割的,”哈洛德说,话中带有冰冷讥讽的口气。“你们通知给病理科了吗?” “他们马上就来,先生。” 贝伦斯这时说:“不必等病理科了。只凭在琼斯家发现的尸体的几个部分就足以掀起斩然大波了。我决定采取了一些措施:通知所有出境点和国际刑警。照片立即发往各地。” 十六 牙齿泄露的底牌斯各特医学博士,作为索尔特里勋爵的客人在德文岛度过了愉快的一周之后,把积存的信件清理出来。他还要在英国住几个星期,以便给一些知名人士医治最难治的牙病,然后在热带的阳光下度寒假。 “再没有什么了吗,菲尔德尔太太?”他问道。 “还有这个,先生,”秘书说,护士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光滑的底片。“这个齿桥我好象见过。” 斯各特先生仔细看三张照片:前齿桥的左半部、右部和前部。 “是我们照的,菲尔德尔太太。” “我看也象。” “绝对没错。那次我第一回使用2—甲基丙烯酸脂固齿,那是新技术,因此用了一个备用横桥。可是,见鬼,患者是谁呀?” 他读了文字说明。 “真麻烦,可是没办法,得翻看档案,只好如此。” “您同意让我来找吗,先生?” “不,不必,既然是我们的患者,我就有义务通报给伦敦警察局。和朋友约好的那顿晚饭就得推迟一下!” 在斯各特先上准备去赴朋友之约时,梅莉琳从银行走出来。她手里拿着五万三千英镑,每张票面都是二十英镑的,钱是经理当面交给她的。经理解释说,这样做是因为“这些天在报纸上经常看到可怕的新闻”。 梅莉琳拿了钱就匆忙走了,这一天似乎谁都行迹匆匆。几乎在同时,哈洛德匆忙地返回伦敦警察局。贝伦斯来接他,说,总监卡明斯的助理临时有事,一小时以后才能回来。他们两个因为怕错过总监的召见,在饭馆草草地吃了一顿午饭,两个小时以后他们才被召到陆军准将的房间。 这时詹姆斯·尤尔顿爵士走进来,他手里拿着湿漉漉的X光照片和同样大小的口袋。 “太卑鄙了,”他说,“细节我不说了。一句话,左前臂的照片和斯莱辛格医院的X光照片完全一致,因此在阿姆特里发现的那只手是杰克逊的,全部情况表明,这两只手是从在比克赛姆发现的躯干上割下来的,也是杰克逊的。” 他把照片收拾起来。“有问题吗,先生们?” 哈洛德从兜里掏出烟斗,这时贝伦特说,“先生,请原谅我冒昧,哈洛德比其他人更了解案情,我建议让他继续搞这个案子。” “当然,当然。行动吧,哈洛德。”总监表示支持。 哈洛德向贝伦斯投去严肃的目光。 “办这个案子我要从如下的推断开始:琼斯杀害了杰克逊——真杰克逊,而这是预谋的一部分。这一预谋是为了给菲尔克斯换一个新的心脏,让他多活几年。而菲尔克斯反过来则在经济上支持琼斯制造世界上第一个最有效的人造心脏。” 贝伦斯问:“菲尔克斯夫妇,就不动了?” “要动。菲尔克斯太太一心想延长菲尔克斯的寿命。”他严肃地补充说道:“菲尔克斯也希望这样。但当时他在住院,病情很重,而她呢……”他耸耸肩。 他用手按一下烟斗中鼓起的烟丝,又吹了一下。 “谋杀计划得很周密。琼斯八月初第一次租了箱式汽车,杀害杰克逊,处理他的尸体,购买、运送呼吸器,都是用的这辆汽车。” 贝伦斯插嘴问:“您说,他为什么把躯干扔到水坑里,而把四肢埋了起来?” “我不清楚。也许是希德·佩因惊动了他。要不就是叫人无法辨认死者。我看这一点不很重要。” 他继续说:“就这样,在琼斯送还箱式汽车之前,他已经杀害了杰克逊,拿到了证实他身份的身份证、衣服和其他物品。他已掌握了一台呼吸器,已经万事俱备,可以着手杀害埋葬时借用杰克逊名字的那个人了。值得注意的是,菲尔克斯的血型是少见的。在很短时间内,不靠琼斯帮忙,是很难找到合适的心脏的。” “也许,我们无法弄清,谁是后来被杀害的。但他一定有相应的遗传特征,交通事故发生后,可以被当成杰克逊,因为动手术的人手头上只有身份证上的杰克逊的照片。” 卡明斯非常激动,他说:“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杀害杰克逊。难道就是为了要他的身份证?” “先生,允许我向您报告。”哈洛德说,“他要一个在斯莱辛格医院住过院的人,而那个人又在器官移植许可证上签了名,而且有相应的遗传特征。把这样的档案送到医疗情报中心不致引起任何怀疑。” “琼斯知道,杰克逊和妻子分居,并且经常长期外出。除掉了杰克逊,琼斯就可以动手了。他只要抓住第二个被害者,偷偷地给他吃上安眠药,把他装到有呼吸器的箱式汽车里,运到他制造交通事故的地点。” 贝伦斯打断了哈洛德。 “等一等,对不起,先生。为什么他选中了诺尔福克这个地方?” “我不清楚,”哈洛德说,“说实在的,这个地方很理想,旁边有一条可供逃跑用的道路。不远的地方有电话,有很长一段路上行人稀少,并且还能看见远处出现的车灯。琼斯是个医生,他完全可能还有别的打算。他制造的不幸事故和病理专家想象中的一样。詹姆斯·尤尔顿爵士亲口说过,第二个受害者后脑上的伤口证明,杀人的人很会杀人,人虽然死了,可是他的心脏和肺部借助于现代化的呼吸器还能继续保持功能。在我们把案件提交法院之前,还要搞清许多细节,但情况基本如此。” 一切都明白了,现在剩下的只是行动。 在贝伦斯的办公室里,他们讨论了即将开始的追捕琼斯的方案。总监同意请电台和电视台发布必要的通告,办好逮捕杀人犯琼斯的逮捕证,对他的指控已为匆忙召开的法院预审会所通过。 “好了,”哈洛德说。“我看应当去找菲尔克斯太太谈一谈。” 电话铃响,贝伦斯拿起听筒,里边说:“斯各特先生找那位给牙科医生分发通缉令的警官讲话。” 他把听筒递给哈洛德,这时他的眼睛显得格外明亮起来。 “我是探长哈洛德。” 听筒里的声音显然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您有把握吗,先生?太谢谢了,先生。您同意把X光照片给我们看看?我马上派人骑摩托车去取。” 他放下了听筒,“什么事?”贝伦斯急不可待地问。 “原来埋葬的是小菲尔克斯,波利·菲尔克斯,却说他是杰克逊。” 贝伦斯听到后,一言未发,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哈洛德。 “菲尔克斯,”他低声说,“菲尔克斯换了亲弟弟的心脏!” 哈洛德说:“我真糊涂!就在我跟前!菲洛恩小姐说过,最好的供给者是孪生兄弟,至少也要是兄弟或姐妹,最差的是近亲。甚至当我己了解到琼斯为迷惑我们,装扮成波利·菲尔克斯到杜塞尔多夫去的时候。我还没看出究竟。” “不必后悔,”贝伦斯说。“谁都没有看出来嘛。如果不是你发现了日期是伪造的,他也就逍遥法外了。” “自己亲弟弟的心脏,他俩并排躺在手术台上。两兄弟,可是谁都不知道。” “不过琼斯是知道的。好了。”贝伦斯说。“不要浪费时间了,还有一场空前的追捕哪。尽快赶到厄色克斯,看一看菲尔克斯夫妇有什么反映。” “O·K!。我已预先布置给费吉拉特,让他严密监视住所。我走以后,您也检查一下吧。” 十七 同时停止跳动梅莉琳看着电视,什么也没听进去。突然她感到有一股穿堂风吹了进来。梅莉琳一回头,看见一个男人走进屋来。“拉塞尔!”她又惊又喜地喊了一声。“你来干什么?为什么没打个电话?你怎么穿了这么一身衣服啊?” “嘘,”他说,“今天是星期三……” 琼斯向前走了几步,梅莉琳站了起来。 他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和神父的发式一样。破旧的毛料短上衣里边穿着褪了色的潜水服,下身穿着一件淡白色牛仔裤,脚上是一双褐色便鞋。 她伏身把电视机声响拧低。“就你一个人在家?” “安东尼上俱乐部去了。我以为你已经上巴黎去了呢”。 “没去巴黎,因为今天要到你这里拿钱。” 她用眼睛瞟了一下沙发上的皮背包:“拉塞尔,你今天怎么这么特别,为什么这个打扮?” “梅莉琳,”他激动他说,“我现在急需这些钱。我必须马上赶回巴黎,不能叫任何人知道我来过伦敦。” 琼斯抓起皮包,打开一看,又失望地扔到了沙发上。梅莉琳开心地笑了。 “怎么搞的,梅莉琳?看上帝面上,不要再耽误时间了。” 他背朝电视机站着,突然他发现:她惊奇万分地看着电视屏幕。 “那是你,拉塞尔!是你!” 他霍地转过身去。 屏幕上闪现着他那放大了的肖像——那是警方分发的照片复制品。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梅莉琳拧了一下音响旋钮。 “……杀人。凡是有人认出这个人——拉塞尔·琼斯医生,均应立即向首都警察局或任何一个警察分局报告。” 琼斯的照片又出现在屏幕上。 “下面”,播音员说,“播报本台记者艾德里安·吉贝尔发自伦敦警察局的详细报导”。 “拉塞尔·琼斯医生是著名的外科医生,人造心脏方面的知名学者之一。他被指控谋杀爱德华·杰克逊。根据法院预审会议判决,警方正在搜捕该犯。六个星期以前在比克赛姆一温契尔发现了一具尸体,这具尸体被认为是杰克逊的。” “杰克逊……”梅莉琳说。但电视里记者又继续说了下去:“……据查杰克逊九月一日死于交通事故。死者的心脏被移植给厄色克斯市洛普福尔特的菲尔克斯先生。不幸事故的受害者杰克逊被埋葬了,可是后来根据内务部的命令进行了掘坟验尸。经著名的口腔科医生认定,被埋葬者不是杰克逊,而是波利·菲尔克斯。警方怀疑,这里面有人犯有罪行。以上是我采访到的情况,还没能见到给菲尔克斯先生做心脏移植手术的沃尔德先生。但是另一位著名的心外科专家丹尼斯·理查兹先生说,心脏移植手术之所以获得如此惊人的成功,就是因为心脏的供给者是患者的弟弟。” 梅莉琳关上电视机,眼睛直盯在地毯上。她抬起眼睛端详琼斯那破旧的上衣和发式。一切都明白了。穿这身衣服,不管是在车站,还是在机场,都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他是逃犯,因此他才急需钱。 琼斯这时急了,“把钱给我,梅莉琳。我不能再耽搁时间了。糟糕透了!” 楼下电话铃响了起来,响声不停,好象在威吓人。 “天啊,我的上帝!”她好象已经把他给忘了。“可怜的安东尼!我得给他往俱乐部打电话。” 琼斯抓住她的肩头,把她扭转过来,小声地,但很紧张地重复着一句话:“我不是在开玩笑。我要马上把钱拿到手,而且不是半数,是全部。” “不行。”她说。 “上帝呀!我没有时间!把钱拿出来,你这条母狗!” 他使她转过身去,把她推往客厅那边。 “噢!”她喊出声来,琼斯没有再动手。 这时安东尼·菲尔克斯已经站在客厅的另一头。显然他听见了每一句话,把手捂在前额上。 “我回来得早了一点。”他心不在焉地说。 他霍地坐下,双手捂住脸。梅莉琳跑到沙发跟前,抱住他的双肩。他把她推开,手还是捂在脸上。 就在这一幕演出时,哈洛德已到了菲尔克斯的家门口。 哈洛德把车停在树下,下车走了最后一百米,在洛普福尔特厅的大门口有一个身穿深色衣服的人身影一闪。 “晚安,探长。” “情况怎么样,费吉拉特?” “我来之后,箱式汽车也到了。”他的助手回答。“车停在房后的胡同里,怕被人发现。有探照灯,谁也溜不掉。激光送话器安在客厅和卧室的窗户上,什么都能录下来。电话也有人窃听,暂时没有什么情况。” “支援的人一到,就让他们看住那帮记者。我想趁这个机会和菲尔克斯夫妇谈一谈。谁在家?” “不清楚。菲尔克斯几分钟之前才回来。” 哈洛德把烟斗往鞋跟上磕一下,放到衣袋里,走进大门。 门口没有点灯,哈洛德象一只老猫一样,悄悄地走到门口,把耳朵贴到门缝上。 “你全听到了?”里面是安东尼在说,“上帝呀!你听到关于波利那段报导吗?” 从门缝里看,梅莉琳抱住他,把他搂在自己的怀里,“安东尼,不要伤心。这一切肯定是可怕的错误。我们离开这里,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去”。 他摇摇头,疼爱地抚摸着她的肩,两人早已把琼斯忘在脑后,可是,突然他从背后说道:“不能再耽搁了,快一点,看上帝面上,赶快把钱给我!” 菲尔克斯没有理他,梅莉琳往后一闪,“你这个一钱不值坏透了的小人。” “把我抓住,会产生什么结果……” 菲尔克斯叹了一口气,“我去取钱,”他对琼斯说,“我马上就回来。梅莉琳,你在这儿呆着。” 他向办公室的门口走去。 不知所措的梅莉琳目瞪口呆地坐在那里,她已经把钱藏起来了,安东尼并不知道地方,她偷偷看了琼斯一眼。 “你说把你抓住,安东尼会出事,”她突然问,“你指的是什么?” 琼斯用混杂着怜悯和鄙视的口气回答道:“我的上帝,你真天真。你真的认为你那安东尼一点无罪?他真的在这之前一点也不知道?” “你说什么?!”她震惊。 这时门开了,菲尔克斯出现在门口,他手里拿着一支4.5毫米沉甸甸、深蓝色的“乌艾布里”牌手枪,他举起来就是一枪。 哈洛德不能再继续监听了,这时他听见琼斯在喊:“不,不要开枪!”接着是一声枪响。哈洛德马上把门拉开。菲尔克斯和梅莉琳正站在那里,互相拥抱着,惊恐地看着琼斯。 琼斯躺倒在一个破碎了的小桌上,嘴角流着鲜血。 他们回头看见了哈洛德,菲尔克斯松开了梅莉琳。 “菲尔克斯先生,把枪交出来!” 菲尔克斯轻轻地把梅莉琳推开,向门口迈了两步。他就是从那扇门进来的。 “您被捕了……”哈洛德说。 “不许动,我恨你们!”菲尔克斯喊道。 哈洛德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一步:“不要这样,菲尔克斯先生……” 菲尔克斯开枪了,不过他没有朝哈洛德的身上打。 哈洛德一动不动,“您这样做会后悔的,菲尔克斯先生……” 菲尔克斯倒退着走了出去,然后听到他拧钥匙的声音,哈洛德向前厅的门口扑去。 哈洛德还没有来得及跑出去喊警察,就听到了第三声枪响。他马上转了回来,但已经晚了。路过客厅时,他听到梅莉琳在抽泣。琼斯死了,菲尔克斯自杀了,他向他弟弟的心脏开了一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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