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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玛丽·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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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丁太太紧张地跳了起来,站在黑暗中倾听了一会儿。门缝下透出的光线,让房间显得更暗更沉,而门后班丁正在阅读报纸。 敲门声再度响起,巨大、颤抖而不确定地响了两声,而不是一声。她告诉自己恐怕不是什么好事。若是有人想来住房,他的敲门声必定清楚、快速、大胆而自信。不,这一定是乞丐之类的人吧!有些奇奇怪怪的人任何时间都可能上门,或哀求或威胁地向人乞讨。 这些男人女人,特别是女人,留给班丁太太极不好的经验,他们来历不明,默默无闻,是漂流在各大城市的无业游民。但自从她为了节省开销而不点灯后,就很少再受这类不速之客的打扰;他们是夜行的族类,往往被亮光吸引,而不会去干扰生活在黑暗中的人。 她打开起居室的门。班丁距门口较近,但是她比他更善于对付那些古怪难缠的人;然而今晚她还是希望班丁去应门,但是班丁仍然坐在那儿专心地阅读报纸。当他听到卧室门打开的声音时,只抬头说了一句: “你没听见敲门声吗?” 她不答腔地走进大厅,慢慢地打开大门。 在门前人口三阶的最上阶,站着一个瘦削高个儿的男子,身着双重披肩的外套,头戴一顶老式的高顶丝质礼帽。他佇立在那儿,对着她眨眼,可能是大厅走道的光线令他感到刺眼吧!班丁太太训练有素的判断力立刻告诉她,眼前的这个男子虽然看起来古怪,却是个温文有礼的绅士,而且他的出身阶级就像前几任雇主所接触的层次。 “这里是不是有房间出租?”他问道,声音中似乎带着某种尖锐、不稳定而犹疑的成分。 “是的,先生。”她的语气不很确定。 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曾有人——那种他们愿意请入这高雅房舍的人——造访他们的住所。 她本能地闪到一边,这位陌生人走过她身旁,进入大厅。 这时,班丁太太首次注意到他左手拿着一个小袋子,那是个很新的袋子,用坚固的棕色皮革制成。 “我正在寻找一些安静的房间,”他说道,又梦呓般地重复了一次,“安静的房间。” 说着的同时,他紧张地环顾四周;然后,他蜡黄的脸亮了起来,因为他看到大厅的布置毫不含糊,而且非常干净。 这儿有个整齐的衣帽架,还有与墙上壁纸颜色相称的高级暗红色呢绒地毯,让访客疲惫的双脚感到柔软、舒适。 这是一个上等的寄宿之处,而且显然的,它的管家也是一流的。 “您会发现我的房间都很干净。”她温和地说。“目前我有四个房间可以出租,除了我们夫妇俩住之外,其他房间都是空的。” 她的语气冷静有礼。这位准房客说话彬彬有礼、讨人喜欢,让已捉襟见肘的班丁太太回想起快乐而衣食无虑的年轻时光。他的及时出现简直太美好了,令人不敢相信是真的。 “听起来很合适,”他说道。“四个房间?哈,或许我只要两间,但是,在选择之前,我想四个房间都先看一看。” 多么幸运!多亏班丁开了灯,否则这人也不会找到这里。 她转身走向楼梯间,几乎忘了大门还是开着的,还是这位已经在她心目中成为“房客”的陌生人走过通道,为她关上了大门。 “啊!谢谢您,先生。”她说:“抱歉,麻烦您了。” 他们的目光相遇。 “在伦敦,开着大门很不安全。”他说道,语带严厉:“希望您不常做这样的事,太容易让人潜入了。” 班丁太太十分难过。尽管他的口气仍然札貌,但显然已生了气。 “先生,我确定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她慌忙答道,“您一点也不需要担心!” 这时,透过起居室紧闭的门,传来班了先生的咳嗽声,那不过是一小声干咳,却引来这位未来的房客粗暴的反应。 “那是谁呢?”他伸手抓着她的手臂,“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生,那不过是我的丈夫。几分钟前,他出门买了报纸,我想,他可能受寒才咳嗽的。” “您丈夫?”他看着她,带着专注而猜疑的眼光。“请问他的职业是……” 班丁太太挺直了身子。班丁的职业是什么,不干他人的事;但是,表现出不悦对她并没好处。 “他现在做临时仆役。”她语气僵硬地回答:“他以前在一位绅士家里服务,先生。当然,如果您要求,他也可以侍候您。” 语毕,她转身走上狭窄而陡斜的楼梯。 在第一段楼梯的顶端,是班丁太太自称为客厅的楼层,范围包括前面的起居室和后面的卧室。 她开了起居室的门,并点亮了灯。 这房间很讨人喜欢,虽然家具有点拥挤;覆盖在地板上的是如青笞般的绿色地毯,桌子周围摆着四张椅子,大约放在房间的中央,对着门口的角落里则摆着一个宽敞的老式橱柜。 深绿色的墙壁上挂着一系列的八件版画,是早期维多利亚时代的美女画像。这些美女穿着美丽的蕾丝薄纱舞宴服。班丁太太非常喜爱这些图画,而且认为这些摆饰为起居室增添了不少细致优雅的情调。 当她点灯的时候,心中雀跃万分,很庆幸自己在两天前曾打起精神将这房间彻底重新布置过。 这房间住过不老实又肮赃的房客,还是班丁夫妇以“找警察”威吓他们,他们才搬走的,自此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这房间都不曾打扫过。现在它已整理得井然有序,惟一让班丁太太感到遗憾的是,她没有白色窗帘可挂,但如果这位房客真的租下房间,这问题很快就会解决。 然而,这样的房间在房客看来又如何呢?这个陌生人犹疑的环顾四周说: “这个对我来说实在太……太豪华了,”他终于说:“我想看看其他的房间,这位什么……什么太太来着?” “班丁,”她温柔地说:“班丁,先生!” 说着,那股黑暗、沉重的忧虑又袭上她悲伤而疲累的心头。或许是她弄错了,这位绅士可能也没什么钱,付不起两个房间的租金,就算是八到十先令一周吧,尽管聊胜于无,但对他们夫妻来说,实在是没有多大用处。 “您要不要看看卧室呢,先生?” “不用了,我倒想看看楼上有没有其他房间,班……”他似乎费了很大的心力在思索,然后喘着气说出:“班丁太太!” 顶楼的房间当然就在客厅楼层的上方,但是看起来很不体面,里头并没有什么摆设,事实上,班丁夫妇从来没费过心去整理那两个房间,这两个房间与起初他们搬来时没有什么变动。 要将一个只备有水槽、瓦斯炉这样简陋家具的房间摇身变为温馨的客厅,还真是不容易呢!炉子一看就知是老旧的型式,投币式的,是当时将这房子的租契转交给他们的前任屋主留下来的,因为值不了多少钱,他也懒得费力气带走。 一如班丁太太打理过的其他地方,这房间的家具既干净又实用。但说实在,它们看起来也太寒酸、旧气了,现在,这位房东太太也深感懊悔,自己竟不曾做什么来美化这房间。 但万万没想到,这人阴暗、敏感而瘦削的脸庞此时竟散发出满意的光采: “太棒了!太棒了!” 他惊呼了起来,首次将提在手上的袋子在脚边放下,急促而神经质地搓着手,他的手指相当修长。 “这正是我要寻找的。”他大步走向炉边,“真是一流的,一流的,这正是我梦寐以求的!班……班丁太太,你知道吗?我是学科学的,要做各种实验,经常需要极大的火力。” 他伸手摸摸炉子,她注意到他的手微微颤抖: “对我而言,这东西非常有用。” 他还碰了一下石制的水槽边缘,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他仰头伸了伸懒腰——可看出他的额头略显高秃——然后移身到椅子旁,疲倦地坐了下来: “我累极了。”他低声说道:“累得不得了,我走了一天的路,却找不到可以坐下来的地方,班丁太太。伦敦的街道上没有一张让路人休息的椅子,欧洲大陆就不会这样,某些方面,他们比英格兰人人道多了,班丁太太。” “的确是,”她礼貌地附和着,然后紧张地看了他一眼,提出她真正关心的问题:“那么您是打算要这个房间了?” “当然!”他说完四处看了看。“这正是我过去这几天一直在找的房间。”接着他又急忙补充:“我是说,像这样的地方正是我一直想拥有的,班丁太太,你可能会很惊讶,要找到这样的地方多么不容易;现在总算可以结束这段辛苦的寻觅历程,这对我来说,是一种极大的解脱。” 他起身环顾四周,眼神中充满了梦幻般的期待。 “我的袋子呢?” 他突然问道,语调中带着一种夹杂严厉、生气的恐惧,并张大眼瞪着前面这位妇人。一时之间,班丁太太觉得浑身发颤,尽管班丁就在楼下屋内,此时却显得如此遥远。 但班丁太太明白,古怪向来是那些出身良好、受过高等教育者的特权,也是一种奢侈。她也很清楚,学者绝对不同于其他泛泛之辈,而她的新房客毫无疑问的是个学者。 “记得刚才进门的时候,我手上提的袋子吗?”他的口吻充满了害怕与困惑。 “先生,在这里。” 她语气缓和地答道,并弯腰提起袋子递给了他,这才发现袋子并不重,显然并没有装太多东西。他急忙接过袋子,自言自语着: “真是抱歉,这袋子里的东西对我而言极为珍贵,是我历尽千辛万苦才取得的,若失去了,得冒极度的危险才可能再得到。这是我刚才那样焦急的原因。” “在租赁契约方面……”她怯怯地说着,并将话题切人主题,这对她极为重要。 “租赁契约?”他回应着,停顿了一会儿,又突然开口:“我叫史劳斯,”并将名字重复念了一遍,“史~劳~斯(Sleuth,警犬的一种),把它跟警犬联想在一起,这样就不会忘记了。班丁太太,我是可以提出一些身份证明——”他滑稽地斜望了她一眼,“但是如果您不介意,我倒希望这件事就免了。我很愿意——嗯,预付一个月房租好吗?” 班丁太太的脸颊泛红,大大地松了口气,不,那是种近乎痛苦的喜悦,让她感到一阵不适,此时此刻,她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饥饿啊! “好的,先生。”她喃喃说着。 “您打算怎么收费呢?”他的语气非常友善。“包括三餐?我希望您能照料我的三餐,不用说,您一定会做菜吧!班丁太太。” “噢,是的,先生,”她说道:“我是个普通的厨子,您觉得二十五先令一周怎么样?先生。”她以恳求的眼神望着他,他却没答腔。班丁太太支支吾吾又说:“听起来是很贵,但是先生,您可以得到最妥善的照料和仔细烹调的饮食,而且,我的丈夫也会很乐意服侍您。” “我倒不需要这些,”史劳斯先生忙不迭地说,“我喜欢自己照料自己的衣服,我一向都是自行打点这些事。另外,班丁太太,我很不喜欢与人分租……” 她急忙打断他: “我可以用同样价钱租给您两层楼,直到找到另一位房客为止。我不应该让您睡在上面这个房间,这房间既小又窄。您可以在上面工作做实验,但睡觉、用餐最好在下面的楼层。” “好的,”他犹豫着回答,“听起来很好,班丁太太,如果付你两镑或两基尼(guinea,一个基尼等于二十一先令),能不能请你不要分租给别人?” 她平和地回答: “好的,我很乐意只服侍您一个人。” “班丁太太,您有这房间的钥匙吗?我希望工作的时候不被打扰。”停了一会儿,他又说了一次,口气相当急迫:“班丁太太,您有房间的钥匙吗?” “噢,是的,先生,钥匙在这里,这是把很好的小钥匙,以前住在这里的人在门上装了一种新型的锁。” 她走过去,扭开门让他看了看。就在旧钥匙孔的上方,装了一个圆板。 他点点头,沉默地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好像陷入了沉思。 “四十二先令一周?很合乎我的要求,我现在就预付头一个月的房租。四十二先令乘以四是……”他甩甩头,看着这位新的房东太太,第一次露出微笑,却有点儿古怪,“哦,正好是八镑又八先令啊!” 他将手伸人长篷外套的内袋,掏出一把钱,开始将钱排列在房间中央空无一物的矮木桌上。 “五、六、七、八、九、十镑,零钱不用找了。班丁太太,明天还要请您帮我买些东西呢!我今天遇到一件不幸的事。” 但这位新房客说话的样子,似乎一点也不因这不幸事件而感困扰,不管那是怎么样的一件事。 “哦,先生,听您这么说真令人遗憾!!” 班丁太太的心扑扑跳着,她非常激动,喜悦与解脱感交涌,令她有几分晕眩。 “是的,真是一大不幸!我丢了行李,里面有我仅带的一些随身用品。”他的音调突然降了下来。“我不该提这些的,”他喃喃说着:“真傻,不该提的!”然后,又稍稍提高了声音,“有人对我说,没带行李很难租房子,人家不会开门让你进入,但是你却让我进来了,您的善意我非常感激……” 他情意恳切地说着,班丁太太内心受到感动,开始觉得这位新房客是个善良的人: “我相信我有辨识一位绅士的能力。”她沉稳的语调突然变了音。 “班丁太太,明天我得买些衣服。”他以恳求的眼神看着班丁太太。 “您要不要先洗个手?请告诉我,晚餐想吃点什么?家里没放多少食物。” “噢,什么都可以,”他急忙答道:“不需要刻意出门为我买东西,外头又冷又湿,雾气又浓。班丁太太,只要有杯牛奶和几片面包涂奶油,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们还有美味的香肠呢,”她犹豫了一下说。 那香肠的确很好,是她早上买来给班丁当晚餐的;她自己则只要有面包和乳酪就行了。而现在呢?太美妙了,多么令人兴奋啊!她可以让班丁出去买些他们喜爱的食物。握在手中的十镑钱币带给她无限的满足和喜悦。 “香肠?不!恐怕不行,我向来不碰肉的。”他说:“我已经好久好久不曾吃香肠了,班丁太太。” “真的吗,先生?”她犹豫了一会儿,接着有点僵硬地问道:“要不要喝点啤酒或其他什么酒呢?” 史劳斯先生苍白的面孔突然露出愤怒的表情,怪异而骇人。 “当然不喝!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班丁太太,我希望你是个禁酒的人。” “我是的,先生,一辈子都是,而且自从结婚后,班丁先生也戒酒了。” 事实上,早在他们认识之初,她就让班丁戒了酒。当初班丁追求她,说了不少无意义的甜言蜜语,答应戒酒是第一个让她相信他有诚意的事。现在她很高兴,班了始终信守诺言,一如年轻的时候。要不是有这项承诺,在经历如此艰困的日子里,他恐怕早已沉溺于酒池中了。 接着,她领史劳斯先生下楼看卧房,这房间简直就是楼下班丁夫妇房间的翻版,惟一不同的是,这房间的陈设品价格稍高,品质也略胜一筹。 新房客环顾四周,疲惫的脸上流露出一种满足、祥和的奇特表情,嘴里说着: “‘可安歇之处……它带领他们到他们渴望的安息之所’。多美的词句啊!班丁太太。” “是的,先生!”班丁太太附和着。 她真有些震惊,长久以来,第一次听到有人引用《圣经》的话语,这有如一枚印玺,保证了史劳斯先生具有值得尊敬的品格。 此外,以后日子将会多么轻松啊!她只要应付一位房客,而且还是位绅士,不是一对夫妇。过去,班丁夫妇的房子,不只是在伦敦这里,在海边也是一样,都有一些怪异的已婚夫妇搬进搬出。他们运气一直不佳,自从搬到了伦敦,从没有遇到温和、值得尊敬的房客,碰到的都是一些可怕的下层社会分子,一些过去曾有过好日子,现在却只能靠一点小骗术苟且偷生的人。 “等会儿我会送来热水和一些干净的毛巾。”说着,班丁太太走向门口。 史劳斯快速转身: “班丁太太”他有点口吃:“我……我不希望你太看重‘照料’这个字眼,你不需要为我过度忙碌,我习惯自己照顾自己。” 班丁太太感觉自己被拒绝,甚至有点被轻视,心中觉得怪怪的,很不舒服。 “好吧!先生。”她说:“我只在晚餐准备好的时候通知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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