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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矢子将额头轻抵四楼朝西的窗玻璃上,凝望着大楼下的道路。 在车水马龙的246号公路的前端,一辆蓝色车身的BMW闪入她的眼底,里矢子转身冲出房间。 她以稚嫩娇俏的声调,朝正在厨房里忙着的吉村莎祺说道: “我走了!” “自己小心哪!” 永远是那么沉静、安定的莎祺回答道;而离开办公室的里矢子则等不及电梯上来就径自奔向楼梯去了。 登上人行天桥,一股灼热的暑气及大都市惯有的噪音从四面八方袭来。8月6日,星期三的午后,东京已经进入了溽暑盛夏。 刚走下天桥,BMW也正停泊路旁,驾驶座上的毅原勇之进侧过身子打开前座的车门。 等里矢子一坐入,车子又立刻开动了。 “迟一些了,和对方约在4点30分呢?” “到南麻布?” “对!他们公司在青山,不过他说在自己家里谈比较方便,这会儿大约在家里等着了!” 秋原在刚过4点时接到里矢子的电话,叫他来办公室接她,4点15分他就停车在办公室前了。 “迟了一些!挂上电话,我一刻也不敢耽误地赶了过来,还不够仁至义尽吗?” 他踩下加速器,又飞驰到公路中央。 里矢子侧眼看了一看秋原,心里想—— 唉,要是自己会开车就好了——但是,和他一起因公拜访客户,至今也有好几年了。 事件发生于7月底,是牵涉到综合食品公司“荷兰洋行”家族企业的一桩谋杀案。委托人是第三代董事长松浦晓平先生。 秋原因为曾受到晓平亡父——即第一代董事长的知遇之恩才接下这件棘手的案子,但秋原为其他的案子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于是他昨天打电话到里矢子的办公室,问。“发生在奥汤河原的那个案子能不能借助你……” 松浦晓平的住处位于南麻布的高级住宅区,占地颇广,周围种植着杉木,围绕在中央的是古拙朴实的石造洋楼。 车子停泊在铺有碎石的前庭,两个人走近两侧设有瓦斯灯泡的昏暗玄关时,正巧有一个男人随着佣人走出来。 打开门出来的那个男人,年纪约在50岁上下,身高有l75厘米左右,在他们那个时代算是高个儿了。 宽肩、挺直的胸膛,金边眼镜下是一双大而精明干练的眼睛。略低而尖的鼻梁不停地翁着鼻翼,薄薄的下额给人以作恶的印象。那是一种令人见过一面就永生难忘的长相。 他的视线在秋原及里矢子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才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然后大步迈向停泊在BMW旁的黑色林肯敞篷车。 两个人被带引到宁静无声的府邸中,三转四绕地才到达较里面的接待室。 可能是平日只接待熟朋友的这间小型的接待室,布置得相当稚致,装饰柜上放着罕见的陶俑及做工精致的琉璃瓶,很容易让人感觉出屋主的身份及品昧。 佣人端来红茶之后,松浦晓平出现在眼前。他是个身材短小的人,瘦削的脸型,眼神柔和,看起来还相当年轻。虽然里矢子早已知道他只有32岁,但给她的第一印象,与其说是个企业家,倒不如说是个具有哲学气质的青年。 秋原以前和他见过几次面,似乎将里矢子的事也已经告诉过他,所以,晓平面向里矢子,稳重地说: “请多关照!” 然后又接着说 “蔡原先生和先父生前交往颇为密切,对我也诸多照顾,还来不及感谢就又要麻烦你们,真是抱歉。最近我们公司的事你们大约也听说了!荷兰洋行从明治时代开始便以经营进口食品为主,先父松浦洋平在战后更是积极地扩展营业范围……” 听着晓平的叙述,里矢子联想起大学时代,拿着讲义上课的教授。晓平继续说: “所幸,社会经济流通,民生丰饶,荷兰洋行转眼也成了高级食品的大进口商,除了总公司,松浦产业在东京也有六家分公司,目前的营运也算顺利……” “六家分公司的董事长也是由您担任?” “是的。但是……唉,我的叔父春次是公司的顾问,我虽身为董事长却是有名无实,实权还是掌握在我叔父的手里……” 创业的董事长松浦洋平,在昭和48年以54岁的盛年便罹患急症去世。家庭企业一荷兰洋行的纷争也自此开始。洋平死时,只留下当时只有20岁的独子晓平。遗嘱中交代:在晓平年满30岁以前,由洋平的弟弟,即晓平的叔父松浦春次继任董事长,直到晓平年满30岁再掌公司总舵。 然而,和哥哥洋平一起共患难、度过创业时期的春次十分自负,认为荷兰洋行有一半是自己创造出来的,说什么也不能那么简单地将自己打下来的半个江山拱手让人,内心自是感到强烈地不满。 哥哥将股份的大半留给晓平,十年后自己或自己的孩子就要屈居于“辅佐”的地位,除非把他春次的名字从荷兰洋行中剔除,否则他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于是第二代董事长春次便逐步地布下自己的棋子,慢慢地将自己的心腹或手下安排进人董事会,借以巩固他在董事会里的势力。除此之外,在这十年之间,他将自己的股份增资,到现在已经拥有不少仰其鼻息的贸易商、金融机构等等,比起数年前,他拥有的实际权力已经超过大半。 两年前,晓平已年届30岁,虽然依照先父的遗嘱继任了董事长职位,叔父春次退居为董事顾问,但晓平眼见大势已去,正苦于不知如何扳回颓势。 晓平的董事长名称只是个架空的壳子,而且真正成为他的心腹的也只有大学时代的朋友北岛升。北岛升是在毕业数年以后才辗转进入荷兰洋行上班的。 另一方面,常务董事的职位由春次妻子的远房亲戚关守武就任,而他对春次也是惟命是从。其余的董事也无一不在春次的支配之下。 很不幸,春次有个不肖的独生女绫乃,也许在国外无法考取大学,她花了不少钱到美国念大学,毕业后回国仍旧无所事事,整日周旋于众男子之间。春次恨铁不成钢,曾无数次地和独生女发生争执摩擦。但绫乃终究沾了父亲的光,在荷兰洋行挂名监事。 晓平心事重重地皱着眉说: “虽然如此,一向代表叔父意志行事,又忠心耿耿的常务董事关守武,最近也传出和叔父失和的谣言。事情起因于分公司的再成立,为了成立一家分公司必须收买土地,关守武负责这件事,但他涉嫌舞弊,中饱私囊……叔父得知此事后非常愤怒,训斥他年逾50还戒不了一个‘贪’字……说起来,他这性格和叔父还颇为相似……哦,关守武刚才也为了这事儿到我这儿来。” “就是刚才和我们擦身而过的那位?” “是的,因为我说有客人要来,他便提早走了。” 刚才那位身材颀长的男子又浮现在里矢子的脑海中,她忘不了那张给人以作恶的印象的面容。 秋原催促地说道: “董事长,能不能将7月26日发生的事详细地告诉我们?” “那一天,是两年一次的股东会议兼改选董事人员,在奥汤河原的溪水庵召开……离溪水庵不远处有个和风旅馆,先父和女老板是世交,于是从父亲那个时代开始,董事改选的股东会议就都在这儿召开。除了仔细研究两年来公司的方针及营业战略得失之外,也是为了让大家在这儿度假休息。虽然父亲去世了,但这个惯例仍延续了下来……” 7月26日是星期六,早上l0点开始的会议,是晓平就任董事长后第二次召开的股东会议。与会者有春次顾问、关守武常务董事及春次派的两位董事,另外还有北岛升董事、松浦绞乃监事及财务经理、课长等九人。其余公司以外的股东大部分是由春次送出聘书。 晓平以董事长的身份坐上了议长席,但出席者几乎都是春次派的人,议事也遵循春次的构想顺利地进行着,直到改选董事人员时,令晓平惊讶的是,董事会中自己惟一的伙伴北岛升被除名,取而代之的是春次年轻的新亲信。 当财务经理宣读这份名单时,当然引起丁晓平及北岛升激烈的反对,然而寡不敌众,他们连反击的余地及力量都没有。 用完餐,午后l点再度召开的董事会议,北岛升已不再列席其中。晓平感到一阵心寒,也许两年后的股东会议自己也不能出席了…… “那天傍晚发生事件的经过正如同报纸、周刊杂志上所报道的一样,7点左右晚餐前,旅馆的女服务生到叔父的寝室请他用餐,结果她发现叔父已横躺在墙角的天然石旁边,因头骨破裂而亡……” 好一会儿,三个人都缄默不语。 “的确,事情的经过或其中的人际关系都被详细报道过,但是那么多关系者中,为什么就只有你涉嫌,多奇怪的情况呀……”秋原说。 “因为有个5岁幼儿的证言……” 晓平又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 “刚才我就跟两位提过了,除了来这儿开会,我们也在这儿度假。北岛大概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剔除,所以带着太太及5岁大的儿子一起来。那个叫做小浩的孩子在事件发生后,指称他看见我从叔父那儿离开。” 语声甫落,里矢子敏锐地感觉到扭曲了的晓平的脸,似乎蕴藏着事件以外的烦恼。 “被害人松浦春次,62岁,死因为头骨破裂及外伤性脑出血,死亡推定时间为7月26日午后5点到6点之间。嗯,就这么多了!” 奥汤河原警署刑事课课长三云警官是一位双下巴、红光满面、圆眼睛的豪爽人物,即使面对重大涉嫌犯松浦晓平的辩护律师里矢子,仍不忘爽朗地将笑声穿插其间,然而他告诉独自前来打听消息的里矢子,这些资料早已不知在报章杂志上披露过几次了。 “那一天,在溪水庵召开的股东会议于午后2点30分结束。之后春次入浴、又睡了一会儿,直到晚餐前淮也没有去打扰他,但他似乎曾经离开过自己的寝室。因为大家在7点时一块儿用餐,女服务生于6点40分左右去叫他,她没看见春次坐在客厅里便想入内去叫。于是,她进入客厅,偷偷地往开了一条小缝的寝室内望去,结果发生的事情就如你所知,春次躺在血泊中,而墙角的天然石显然滚动过。” “你说他似乎离开过,难道他不曾到柜台寄放钥匙吗?” “没有。这家旅馆和一般的旅社饭店不同,是属于开放式的日本住家型。” 里矢子在脑中整理了一下从晓平那儿得到的资料,然后确定地说: “案发当时,留在这儿的有松浦晓平董事长、北岛升夫妇和他们5岁的儿子北岛浩、另外还有关守武董事夫妇、松浦缕乃监事,其余的两位董事及财务经理、课长均已赶回东京,是吗?” “是的,没错。春次是一个人来的,晓平董事氏也是一个人,据说原本也要带夫人和儿子前来,但因儿子生病发烧,才一个人来。” “但是,接到旅馆的通报之后,你们赶到现场的搜查员似乎为了紧急召集已经回家的有关人员,我们动用了大批警力,包括法医、搜查员、鉴别股在内一共20人,甚至调用了横滨县警局的人员,花了相当多的时间及人力。” 三云警官一激动起来整个脸涨得更红了。 “你们到现场采证指纹的结果,不是有关守武董事的吗?为什么只有晓平董事长有重大涉嫌?” 三云警官苦笑了一下,连这码子事都知道,他开始感到里矢子的难缠。 “是的,确实如此。现场玄关的把手及寝室纸门的把手上除了第一发现者——女服务生的指纹之外并没有其他人的指纹。这是个很不自然的现象,显然犯人在逃走前已事先擦拭过了。同样地,女服务生没有接触到的天然石,连一个指纹也没有。但是,其他的地方如客厅的桌子、扶手、帘幛等等则采证了多枚指纹。和许多相关者比对的结果,其中混合了相当多的关守武的指纹。” “现场并没有其他关系者的指纹。再加上北岛升曾告诉过调查员关守武和松浦春次失和的始末,关守武应该被列入重大涉嫌才是……”“ 三云警官摸了摸肥厚的双下巴,继续说: “当然,我们少不了也要审讯关守武一番,据他自己说3点左右他曾到春次的居处。那时,春次刚浴毕,他和春次谈了约一个小时的话,为了解释一些小误会。他离去时两个人的误会己顺利解开,也许指纹就是在那时候留下的。是的,我们当然不能全信他的话,但别的调查员回报我,说有了另一个更有力的证人,证明晓平董事长的重大涉嫌……” 三云警官看出里矢子心中似乎另有所思,于是沉默了下来。 “不是有个热海来的艺伎吗?” “哦!连这个你都知道呀!” “委托人知道的资料当然会全部告知他的辩护律师了!” 三云警官做了个滑稽的表情,又耸耸肩。 “的确,旅馆老板娘告诉过我们,春次如往常一般,从热海召来一个名叫小菊的艺伎。她以前和春次的关系就颇为亲密,那一天大约4点左右到达和风旅馆,是春次前一夜打电话召她来的。老板娘确定小菊在约定的时间会来,而春次也在等她……” 三云警官清了一下喉咙,语气慎重地说: “小菊来了一个钟头左右,她说她大约于5点左右就离开了。而晚饭前谁也没来打扰过春次,我们推断春次的死亡时间是下午5点到6点之间。其中,小菊是最后一位看到活着的春次的人。” 3点至4点,关守武拜访春次。 4点至5点,小菊拜访春次。 5点至6点,案发。 里矢子将事件发生的经过在脑中整理了一遍。 “也许我们不能相信小菊的话,但就算她是在说谎,我们也找不到她杀害春次的动机。” “那么,北岛浩的证言又是怎么一回事?” “嗯……我们扣留了所有的关系者,审讯时他们也确实提出了自己不在场的证明。午后5点到6点之间,北岛夫妇在旅馆自己的寝室内,而儿子小浩则在4点左右就到庭院中玩要。他从那时候开始写生,一直到6点左右天暗下来才回去。小浩现在才5岁零一个月,是幼儿园的学生。我看了他的那张用粉蜡笔画的图画,庭院的景色画得还真不错哩!其中画了一个穿着褐色羊毛背心的男人。我问小浩那个男人是什么时候来的,他回答我说:‘在妈妈叫我之前一会儿’,显然是他后来画上去的。北岛夫人叫小浩回去是在5点50分左右,若将绘画的时间加进去计算,那个男人应该是在5点30分到5点们分之间离开并通过庭院的。而且,经过我仔细地问话,那名男子显然是从春次的居处出来的。这是很重要的证言。最后,当我问到那名男子是谁时,小浩明确地回答我说:‘是宪哥哥的爸爸’!” “是指宪一的爸爸?” “是的,我问了好几次确定无误。松浦晓平也只有宪一一个儿子。宪一比小浩大一岁左右,是在同一个幼儿园的大班,他们俩下了课回家也都在一块儿玩。哦,或者你不知道,北岛一家包在松浦产业所建造的董事住宅内,和晓平董事长住隔壁,所以小浩应该不会认错晓平董事长的容貌。更巧的是,案发当天穿褐色羊毛背心的只有松浦晓平一个人。” 据晓平说,案发当时,他一个人在自己的寝室内看书。至于羊毛背心,他在3点左右曾到旅馆的大澡堂洗澡,浴毕之后将衣服忘在更衣室内。一直到发现死者前,大约6点30分时他才想起来前去取回,但是羊毛背心却放在更衣篓内。而他自己坚称不曾到过春次的住处。 “如果……那个小浩听了谁的唆使而撒谎呢?” 三云警官又摸了摸他的双下巴,然后慢慢地说出他的假设。 “也许是北岛升被解聘董事职务因而怀恨在心杀了春次,又叫自己的儿子作伪证,毕竟小浩只是个5岁的幼儿。但话又说回来,我们反复地问他,以一个5岁小孩的智力当不至于将谎话说得毫无矛盾之处才是。更何况,那张画是项有力的证据。” “但是,小孩的画和证言一样,作为证据的可靠性……” “不!我们已经交给专家鉴定过!” “能让我看一看吗?” “当然!” 三云警官刻意地点点头,要手下将画拿过来。里矢子手拿着这幅画仔细地看着。 果然,日本庭园的风貌都跃然纸上。红色的花开了满庭,较里面是一幢日式的平房,大概就是春次的住处。前面有几株梅花,而下面便是那名穿着褐色羊毛背心的男子,右手轻轻地扬起,样子好像是在走路。之所以有走路的感觉是因为他的脚前后分开。男子的面部则画得不够详细,所以看不出来像谁。 “这个,将手扬起来是和小浩打招呼吗?” “哦,不是。那名男子根本没有注意到蹲在树下的小浩就离去了!关于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我问过好几次了。至于为什么这名男子将手扬起,我也想不出一个道理来,或者他根本没有把手扬起……” 里矢子点点头,再一次浏览这幅蜡笔画。原就很喜欢小孩的里矢子,看了这么一幅天真无邪的童画,不禁联想起这5岁的小浩是个怎样的孩子?她突然想到会不会是谁添加描绘的呢?却又看不出任何痕迹。 “这是很有力的证据,而且更增加了孩子证言的可信处。” 三云警官用旁敲侧击的语气这么说着,又用充满好奇的眼光偷睽里矢子。 “你一直都是担任辩护律师吗?哦!不,我的意思是说,很少有女孩子当律师的,你真的不容易哦!哈……哈……哈……” 里矢子告辞奥汤河原警署之后,又前往和风旅馆,出来迎接坐矢子的是前代董事长的旧交,已经60岁出头的女老板。女老板亲自带引里矢子到案发现场及庭园之中。 小浩画的图相当正确,如果说有什么不对的话,就是那些梅树画得太矮了些。 返回东京的里矢子,隔了两天,即星期六的下午又再度造访南麻布,不过这次不是到晓平的家,而是到住在董事住宅中的北尚升家。 里矢子想和小浩碰一面,直接问他一些话,最好也能和北岛升碰到面。 低气压过境的东京都又笼罩在闷热的暑气下,天上的白云都像被热蒸发了似的,没有一点要下雨的迹象。 走过晓平宽广的府邸,映入眼帘的是一栋新式红砖造的两层楼公寓,应该就是松浦产业的董事住宅了。 在公寓和晓平府邸之间有一块空地,角落还有一座旧式的凉亭残留着。可以想像这老朽了的庭园,当初是如何地风光一时,而今残垣破瓦地拥塞在高级住宅之间,透露着几许凄凉…… 就在里矢子失神地想着的当儿,从凉亭中传出小孩的哭声,往里一看,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正一边揉着溢满泪水的眼睛,一边走出亭子。凉亭里面还有一个年纪稍长的男孩困惑地看着前面的男孩。 里矢子往那边走去,心中有某种预感。亭子里那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有几分肖似松浦晓平,而刚走出来的那个也有点面熟,乍看之下很像一对兄弟。 “你,是不是宪一啊?” 里矢子朝着年纪较大的男孩问,对方有些惊讶地点点头。 预感果然灵验。是6岁的宪一和5岁的北岛浩。他们之间的差别不只是l岁而已,宪一个头高大,长相也颇有学者之风,也许遗传了晓平的气质,看起来颇健康的样子。与宪一相比之下, 小浩显得瘦小,脸色苍白、肉薄、长睫毛,给人贫弱而且神经质的印象。 “你,一定是小浩喽?” 小浩停止了哭泣,张开的嘴忘了合拢就瞪着里矢子,仿佛不可思议似地点点头。 “怎么了?小浩。你看,流血了!” 他的膝盖因擦伤而渗出血来。 “好可怜,怎么回事?” 小浩偷偷地往宪一那边瞧,久久不敢回答,最后才咬着下唇,小声地告诉里矢子“跌倒了。” “那么,我们回家擦药好不好?姐姐刚好要到小浩家,一起回去好不好?” 里矢子拉起小浩的手,回头看看宪一叫他不必担心。 在红砖造的公寓墙壁的左侧,嵌着一块“北岛升”字样的大理石。 里矢子和小浩一起走到玄关处,看到一位年约25岁上下的少妇,发式短俏且做少女打扮。 “对不起,请问是北岛太太吗?” “是的,我是。” “冒昧打扰,我是朝吹里矢子。” 于是,里矢子将受托于松浦晓平的事及刚才路过遇到小浩的隋形简单地告诉了北岛太太。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谢谢你!赶快上来吧,上来再慢慢说!” 北岛太太说话的速度相当快。听晓平说她叫百子,27岁。 “哎呀!小浩你看你,又受伤了。赶快进去擦点红药水。哎,先把鞋子脱下来!” 对着孩子劈里啪啦地数落了一大段,百子才慌忙地将里矢子请到客厅,又径自带着小浩进去擦药。 过了许久,百子换了一套洋装又回到客厅。 “唉,这孩子体质太差,每次要他待在家里,又拼命往外跑,不一会儿又受伤哭着回来……” “刚才我看到他好像和宪一在一块儿玩。” “宪一虽然只比小浩大l岁。可是强壮多了……如果小浩能像宪一那样就好了……” “但是,小浩的画画得很不错哩!我在奥汤河原警署那儿看过那幅画之后,再到和风旅馆看了一下,庭园的景色描绘得很像,很不错。” “啊!说到那幅画,我给刑誓先生看过后。竟然成了重要的证据,真是伤脑筋啊!平常董事长很照顾我们的,小浩居然说出那种话,实在对不起人家……” 语气中似乎很责怪那个孩子。 北岛升和松浦晓平是大学同学,前者曾在其他公司上过班,但据说那家公司因经营不善终于宣告破产,其后北岛升遇到松浦晓平才被引荐到荷兰洋行内。今天北岛升外出应酬去了。 里矢子问了百子在奥汤河原警署审讯的详细过程—— 案发之后,一位刑事组的股长到北岛的住处问话。要求他们提出5点到6点之间的不在场证明。北岛回答他,北岛自己和百子一直在寝室内,小浩则到庭园中去玩了。 股长问小浩: “你到庭园中玩?” “去画画。”小浩回答。 “画到几点?” 百子说: “6点以前,我把小浩叫进屋里来……当时大概是5点50分左右吧!” 股长从窗户望出去,看了一会儿便要求北岛和小浩到画画的地点去证实。百子突然想到小浩的画便转入房内去拿。股长看了那张画,兴味浓厚地指着画中的人,问小浩: “这个人,什么时候来的?” “刚才……妈妈叫我之前一会儿。”小浩回答。 “从哪儿来的?” “那边。”小浩指着春次住处的方向。于是股长带小浩到庭园中,要他确定那个人是不是从案发现场的方向走过来,然后从庭园离去的。最后,股长指着画中的人,问小浩:“他,穿着羊毛背心吗?小浩,那个人是穿着褐色的这个吗?”股长指了指百子身上蓝色的羊毛背心,小浩“嗯”地一声,确定地点点头。百子当时像是自已被指控是犯人似地吓了一跳,她紧张地问小浩: “你确定那个人是男生吗?” “是男生。” 百子放了心,又说: “男生,穿着褐色羊毛背心……那不是董事长吗?” 不假思索说出这话的百子突然捂住嘴,转身看着丈夫。 “难道……不可能吧!”北岛虽感到困惑却也表示同意。 股长又继续追问: “小浩,这个人的长相还记得吗?” “嗯。” “是认识的人?” “嗯。” “是谁?”股长紧张地问。 小浩停了两三秒钟,看了一下窗外,然后告诉大家一个令人吃惊的答案: “是宪哥哥的爸爸!” “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平常董事长对小浩也不错,弄得这样真是难堪,但是问了这孩子好几次,答案都是一样。” “我能不能直接和小浩谈一谈?” “当然,没有关系。要问什么都可以。” 百子马上从沙发上站起来,转向室内,大声地喊,“小——浩——” 里矢子摇摇头,百子也许性格过于爽朗,但实在不像个慈祥温柔的母亲。 在膝上擦了红药水又贴上了OK绷带的小浩走进客厅,百子对里矢子说:“我去帮你换杯茶。”便离开了。 “小浩,还痛不痛?” “不痛。” 小浩看似勇敢地用力摇头,脸上又浮现出害羞的微笑。 “小浩喜欢玩什么?” “嗯……游戏呀、办家家酒……” “喜不喜欢上幼儿园?” 小浩沉默不语,眼神中隐约地忧伤起来。 “好像不喜欢上幼儿园?姐姐也不喜欢幼儿园哪!” “为什么?” 里矢子意外小浩会提出反问。 “因为……路上有一只很大很凶的狗,常常蹲在外面,每次我路过时,就会追我,好可怕。而且去幼儿园还要写字、画图、用功读书,姐姐很不喜欢!” 里矢子耸了耸肩,小浩又开心地笑了。 “小浩,你喜欢画画吗?” “嗯……” 小浩的脸上再度蒙上一层阴影,里矢子察觉出他是想起奥汤河原发生的事了。 “小浩,你经常和宪哥哥一起玩吗?” “嗯。” “宪哥哥的爸爸,你也认识?”。 “嗯。” “喜欢宪哥哥的爸爸吗?” “很喜欢。”小浩毫不思考地回答,又令里矢子感到惊讶。 “那么……小浩在奥汤河原那边的旅馆画图时,经过庭园的那个人是谁呢?” 里矢子知道孩子已被问过无数次,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随质间问。 小浩转向晓平府邸的方向看了看,苍白的脸上垂下了小孩特有的长睫毛。从小浩的侧面看过去,竟流露出说不清的落寞感。 “告诉姐姐,真的是谁呢?” “宪哥哥的爸爸。”小浩沉重地回答。 “之后,我第二次又碰到小浩。那一次,我是晚上去拜访北岛升,也碰面了。我留下一点时间和小浩聊天,他告诉我很多他的事……但是当我再度问起奥汤河原的事时,他给我的答案依旧没变。后来,他大概觉得要再回答这些问题很痛苦,就要求我不要再问了。” 自里矢子和秋原拜访松浦晓平一周后,8月l3日星期三的午后,里矢子到秋原的律师事务所将最近几天的情况告诉秋原。 “小浩看起来很瘦弱,却是个相当聪明的孩子。但我总觉得他很孤独、寂寞。北岛夫妇给我的印象并不好,两个人对孩子似乎都不是十分疼爱……不过,小浩是他们的独生子,应该很重视才是,也许是我多虑了。” 看着里矢子喃喃自语的秋原突然开口说 “我没告诉过你吗?” “什么事?” “小浩是北岛前妻的儿子,现在的太太是再娶的。” “哦?” “北岛的前妻叫佳香,他们在大学因相识而相恋。据说佳香是个大美人,但红颜薄命,在小浩两岁左右时罹患子宫癌死了。北岛是个大男人,要上班又要抚养幼儿。确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不到半年就和原来在荷兰洋行上班的百子结婚了。” “哦,难怪百子还那么年轻。” “我因为这次的事件和晓平曾在电话里商量过。第二天我到晓平家去拜访,碰巧那一天他被传讯到奥汤河原警署审讯还没有回来。这些人际关系我也是从他太太那儿听来的。松浦太太叫八重子,和晓平是相亲结婚的。她提起这些事时,心里好像有点疙瘩……” 秋原眼神复杂地投向空中。 “八重子说:‘我先生在学生时代好像也很欣赏佳香小姐,当他得知北岛先生和佳香小姐已订婚的消息,就马上答应了和我的婚事……虽然是别人的谣传,但似乎也是真相。’八重子看起来是一位教养良好的妇人,应该不会无风起浪“百子不是小浩的亲生母亲,而北岛因碍于百子而不敢过分溺爱小浩也说不定。不过,这些事和小浩的证言有什么直接关系吗?” “也许有也说不定呢!”里矢子开玩笑似地说。 蔡原改变语气说道。: “晓平不论警察如何逼供、审讯,始终不曾承认是他杀害了春次!” 看秋原的表情仿佛深信晓平的无罪。 “如果以后仍然找不到小浩证言以外的证据,要警察不逮捕晓平也很困难了,是不是?”里矢子担心地说。 秋原扬起下巴,将一叠判例的影印件丢在桌上,算是给里矢子的回答。 “看一看判例吧!很多儿童猥亵案件都是只凭幼儿证言便使罪名成立。另外,类似交通事故的民事诉讼伤害罪也都能成立。” 秋原又接着说: “但是也曾有被判无罪的例子,原本高院一审时被判有罪,但是二审时,认为幼儿供述的凭信力不足而使得原判决无效,改判无罪,当庭释放。” “嗯……” “因为少年的证言很容易因暗示或诱导而改变,因此在法庭上问述都必须特别谨慎以免误导。然而我们也不能否认少年的证言能力或供述证明力,必须以证人的智能程度、供述内容的具体性、合理性或真实性作判断。此外尚需考虑如可能受到母亲暗示的影响、记忆错误、表现能力不足、另外也牵扯到家庭环境或周遭的气氛等等。” 里矢子嗫嚅地说: “说了一大堆等于白说,还不是得看个案的性质、内容。” 秋原冗自沉醉在他的判例中,听见里矢子说话,才大梦初醒般地问: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你说得很有道理啊!” 里矢子突然想起北岛浩苍白的脸色和略带神经质的眼神,其实秋原说得还真颇有道理,里矢子在心中好好地回味着秋原的话。 这当儿有人敲门,秋原答应之后,一位年轻的女职员探头进来,说: “松浦晓平先生打电话来。” “接进来。”他拿起了桌上的电话筒。 “我是秋原……嗯……” 听了好一会儿,他突然皱起双眉。 “什么,小浩他……现在怎样了?” 里矢子闻言也紧张起来。 不久,秋原挂上电话,转身告诉里矢子: “小浩骑越野车跌倒受伤,回家之后情形很奇怪,现在已经叫救护车送到医院了,和公司联络之后,北岛也急急地赶去医院了……” 晓平因在警察的监视之下不能随意离开公司,于是想到打电话给秋原,把小浩的伤势情形转告他。 “晓平先生大概也很担心!”秋原说。 “医院在哪里?” “广尾的红十字医院!” “我也去看看!” 话刚说完,里矢子已经冲出秋原的办公室了。 6点,正是交通的巅峰时间,里矢子找到一辆肯开快车的出租车。车是以时速80公里的速度行驶的。里矢子迅速地赶到医院,并在服务台问明小浩的病房,原来小浩已经被送进I·C·V(加护病房)。 乘上电梯,通过中堂,里矢子直奔I·C·V。病房门口,北岛升正不安地暖着方步。里矢子两三天以前曾 到他家去拜访过,印象中消瘦的脸庞在此刻更显得阴郁。 “北岛先生!” “啊,朝吹律师……” “小浩发生了什么事?” “白天他一个人骑越野车玩,谁知道又跌倒了。邻居的一位小姐带他回家,他一直捂着左边肚子又哭又叫痛。那位小姐告诉内人,好像是被那辆小越野车的把手打到左边肚子了。内人以为没事就要小浩去睡觉,没想到到了下午,小浩的脸色发青,内人吓坏了,赶紧叫救护车……” 救护车到了广尾医院,百子才通知在公司的北岛赶过来。 “现在情况怎样?” “照过X光了,是脾脏破裂出血……” “脾脏?那么,是要输血锣?” 里矢子之所以了解该怎么做,是因为高中时代自己也曾碰到过类似的情形。上体育课打排球,有个同学被打中左边肚子,原本也没怎样,但是到了放学时却昏迷不醒,送到医院后才知道是脾脏破裂需要输血。里矢子当时很难过,因为自己的血型不合,是其他几个同学输的血。 “对了,输血了吧?小浩是什么血型?” 一瞬间,北岛的表情变得奇怪而复杂,吞吞吐吐地好像有很深的困惑。他孩子似地咬咬下唇才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嗫嚅地说: “事实上,还一直没有机会去检查。” “但是,刚才输血……” “医生已经验过了,是用血库里的血液。” “那……尊夫人呢?” “她进加护病房内门……” 北岛说要打个电话回公司便离开了病房门口,而里矢子借来消过毒的蓝色医护用长袍及靴子进入I·C·V。从玻璃窗望过去,大约有十张床并排着,患者躺在床上,每一张床的旁边都有着各式各样的机器及医疗器材。里矢子认为自己在里面毫无帮助便又出来,碰巧北岛打完电话回来。这时,有个穿着白衣的中年医生定过来,以紧张的眼神看着北岛说: “因为他失血超过l000CC以上,库存血液已经不够,最好是马上有新鲜血……” “这……” “尊夫人的血型是AB型,没有办法,您的呢?” “我……我……是A型!” 北岛又咬着下唇,似乎内心交战得很激烈,最后终于抬起眼睑,困难地反问医生: “我儿子——是什么血型?” “R型的RH阳性。”医生回答说。 顷刻间,北岛的眼眸充满欢欣,像是放下了心上的一块大石头,自言自语地说: “我是A型,去世的前妻是B型……所以小浩是B型也不奇怪……” 里矢子不假思索地喊出来: “B型?我的血型也是B型RH阳性,请马上让我输血给小浩。” 两天以后,8月l5日星期五的傍晚,里矢子坐在松浦家的小待客室内,这是第二次和松浦晓平面对面,这一次秋原并没有来,只有晓平和里矢子两个人。 在宽广的府邸内,应该还有其他的家人在,但佣人送来红茶退下后就一点声响也没了,静极了。从厚实的窗户望出去,昏暗的庭院中白石斛也悄悄地盛开了。 前天,由于里矢子的及时输血,使手术得以继续进行,直到将破裂的脾脏取出。手术花了将近一个小时,这期间,百子似乎又担心又疲倦,终于支撑不住地躺在病床上睡着了。里矢子便和北岛一边谈话一边等待。 手术成功了。 里矢子听到这个好消息之后才离开医院。 昨天,北岛中午打电话到里矢子的办公室,感谢她的输血并告诉她小浩恢复得很快…… 今天,里矢子到松浦家来,一见到晓平,晓平就很郑重地向里矢子道谢,平日很学者气质的晓平除了一如往日的稳重外,从眼神中可以看出,他是从心底里衷心地感激里矢子。这使得里矢子鼓起勇气提出一直难以说出口的问题。 “秋原律师告诉我,松浦先生和北岛先生以前是大学同学,也同时认识低你们两届的佳香小姐,是不是?” “北岛和佳香是同一个社团的团员。因为他们很熟,所以便介绍给我认识。” “毕业后不久,北岛和佳香决定结婚,而你比他们早完婚而且生下宪一。其后一年佳香生了小浩,直到小浩两岁左右,佳香因病死了……” 晓平一开始很惊讶,为什么里矢子会说出这段话,他揣摸着里矢子话中的意思。 里矢子不等晓平回答又接着说 “前天小浩手术时,我和北岛聊了很多事。北岛也许认为沉默地干等着反而更加担心,于是我们聊到过去的一些事……” 大约两年前,宪一4岁,小浩3岁的那个夏天,晓平和北岛两家人一起到轻井泽避暑。在北轻井泽,第一代董事长盖了一栋古日本风格的别墅。 留宿的某个晚上——孩子们已经睡了,晓平、八重子夫妇和北岛、百子夫妇在庭院中聊天,突然浴室那边着了火,因为风势太强,一下子房子便烧了起来,孩子们睡觉的寝室已被火舌包围了。 那个当儿,晓平冲进寝室内,先抱小浩出来,等把小浩交到北岛的手上,才又再冲入室内将颤栗于火场中的宪一安全地救出。消防车来的时候,别墅已经烧掉了三分之二。虽然火灭了,但晓平也受了伤…… “北岛说,他当然不敢忘了董事长的恩情……但是他突然告诉我……” “什么?” “那时董事长为什么会先救出小浩?宪一和小浩是并排睡着,离出口的距离几乎一样,但董事长却先抱小浩出来。假设换成自己的话,也许会毫不思考地先救自己的孩子……” 晓平静静地听着,对于这个问题没有做任何答复。 “前天手术时,我留意到……哦,也许是我多虑了,如果什么错误的话,那真是万分抱歉……但是,家庭的气氛、双亲间的关系、周遭的环境等等,都会影响到孩子的心灵……” “刚才你说留意到什么事?”晓平静静地反问。 “小浩血型的事。小孩到了5岁,父母还不知道孩子的血型也没什么特别奇怪的。但是,北岛好像很怕知道小浩的血型……听到小浩是B型的那一瞬间又显得非常高兴,还喃喃自语地说:‘我是A型,死去的佳香是B型……所以小浩是B型……’” “是嘛……” “A型血的父亲和B型血的母亲,生下B型血的孩子一点也没有不自然的地方。但是北岛知道小浩是B型血之后,显得十分放心,也就是说北岛很担心小浩不是自己的儿子……哦,我真的很抱歉做这样的假设……” 两人沉默了许久。 “也许我应该为您解开这个疑虑——” 晓平语气中略带颤抖地说: “您既然问了,我也就率直地说。” “我从学生时代就深深地被佳香所吸引,但是我知道北岛很爱她,而且他们也有了婚约,我之所以比他们早一步结婚也是为了忘记佳香。但是自从北岛原来的公司倒闭而我又恰巧遇到他之后,我便说服他加入荷兰洋行……我不否认内心还潜藏着对佳香的牵系。北岛在公司的表现不错,工作能力也很强,但我之所以提携晋升他,无非是出于对他的微妙的补偿心理……” 晓平尽量压抑着感惰,平静地说出往事,但似乎又有些隐忍不住的亢奋,他终于说出丁和佳香之间的情结。 “宪一出生的那年初夏,我到轻井泽的别墅度假,也邀请了北岛夫妇。但碰巧北岛又要出差,佳香便一个人前来。她大概以为我是带着家人一起来,事实上只有我一个人。因为宪一刚生下不久,内人便留在了东京。” 里矢子从晓平说话时微妙的神韵中推测,北岛的出差、佳香的误会,都不在晓平事先的计算之中。 “也许我真的不该把长年藏在心底的爱告诉她,她也不该为之感动。总之,那夜我爱欲焚身侵犯了她,虽然她抗拒,但终究抵不过我……不!我想她心里也接受了我,只是碍于社会礼教,为罪恶的意识所束缚……人的内心是不可理解的,包括自己。那一夜我简直着了魔,像一头燃着火的野兽般地情不自禁……” 晓平微微出汗的脸泛着青白,双眸陷人深深的回忆之中,露着兴奋的光芒,气息也喘得急促重浊。 不久,佳香怀孕,翌年4月底生下了小浩。 晓平和佳香在心底都疑惧着那是他的孩子,而北岛也有着同样的怀疑。 然而这个谜团谁都不肯去解,直到小浩2岁,佳香患子宫癌骤逝,依旧不曾提起。 “过了半年,北岛又再婚,就如你所知的。百子不是个冷漠无情的人,从她爽朗的性格中可以了解她对爱情的期待,但对继母的职责自然是疏忽了,何况她还年轻。而北岛对小浩还掺揉了一份疑虑,自然是无法付出全心的父爱。正因为这样,我对那孩子更多了一份不可抹灭的怜悯之情。想想,宪一硕壮健康而小浩却显得贫弱瘦小,我开始幻想或者是因为父母对爱的饥渴所致,也许是末尽父责的心理作祟,晓平在自己家的旁边盖了一栋董事住宅,要北岛他们搬过来。虽然不能光明正大地疼爱小浩,但总能时常看见他。轻井泽火灾一事,就发生在他们搬过来之后不久。 “当我冲进孩子的寝室时已经烟雾满室,不知为什么我的脑中浮现出佳香的影子。那间寝室就是我和佳香共度一夜的寝室。那一瞬间,我不自觉地抱起小浩。至于另一个原因嘛,我事后想想也许是因为宪一较大,而且他已经从火灾中惊起,小浩则仍然睡得沉稳,又没有自己逃出去的能力,相比较之下是应该先救小浩。” “小浩还记得那个时候的事吗?” “不,好像不太有记忆了。” “宪一呢?” “宪一倒是留下深刻印象,常常会震惊于烟、火,轻井浑的别墅虽已整修重建,但每回带他去仍不自觉地吓出一身汗来。” 里矢子心里想:比起小浩,宪一较为健壮,但仍不脱稚嫩,火灾的震慑恐怕仍蚀刻着他幼小的心灵。 “火灾的事小浩也许不记得了,但长久以来董事长对他的疼爱,小孩的心里一定感受得到。” “也许吧!” “当我问小浩喜不喜欢宪哥哥的爸爸时,他马上就回答非常喜欢。” 晓平表情复杂,两三次轻轻颔首。 因此,小浩指证从案发现场离去的男子是晓平,应该不至于撒谎才是…… 秋原深信晓平的无辜,而自己又身为晓平的辩护律师——里矢子困惑了。 里矢子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幅景象。当小浩望着晓平的府邸回答“是宪哥哥的爸爸”时,脸上是一副落寞的神情。 晓平是什么血型呢? 这个问题里矢子始终问不出口。 接手到现在,仍然整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究竟有什么被我遗漏的蛛丝马迹?里矢子这一夜失眠了。 星期六的上午,里矢子望一望辽阔的晴空,心里想又是燥热的一天。 9点左右里矢子已经到了道玄圾的办公室,一如往常地比她早一步到的莎祺,正动作轻巧地擦拭着玻璃。 “早安!”清爽地道声旱安,总能使里矢子精神百倍地投入工作。 “哇!” 办公室的桌上插了一盆白色除虫菊,映得满室生辉。 莎祺轻声地说: “哦,这是我今天在院子里摘的。我家的院子虽然小,却不论什么季节都开花……小务也经常带到学校教室。” “嗯,以前我们小学也经常有学生轮流带花到学校,现在好像没有这种习惯了。” “是啊,我们到了中学,也没人时兴这些了,小务他们班倒是特别!” “小务……现在也有中学二年级了吧?” 莎祺有个在富士软片公司上班的摄影师丈夫和一个儿子。里矢子在秋原律师事务所当助手时认识了莎祺,那时小务才上小学四年级。有一次小务不知为了什么事来找莎祺,里矢子就碰见过小务那么一次。 “快要参加高中联招了,很辛苦吧?” “考试的事只要实力够,倒不必担心,令人担心的是其他问题。” “什么问题?” “虽然和我的孩子没什么关系,不过听他说学校里的欺侮事件好像很严重!” “欺侮事件?” “嗯,低他们一届的学弟经常被二年级的学长欺负,挨了揍的人也不敢出声,老师出面询问也没有学生敢站出来主持正义……” 其实这一类的“欺侮事件”经常被报章杂志报道,却也没有人提出具体的解决办法,教育部经常接到陈情信函却不见出面解决。里矢子虽早已知道这些问题,但现在听到仍不觉得吃了一惊。 “小务班上有个转学生,因为身体较孱弱而无法和同学们一起上体育课,就经常遭到少数同学的‘教训’,无理地要求他做体能训练……最后终于雯不了,又转到其他学校去了。”莎祺说。 “真有那么严重?” “青少年欺侮他人的心态着实值得探讨……” 电话突然响起,里矢子匆忙去接,莎祺便转身进入厨房。里矢子谈完电话,进入较里面自己的办公室,她的桌上也插着一束鲜嫩欲滴的白菊。 里矢子眼里浮现的是松浦家庭院里的白石斛、小浩落寞的神情,以及看似健壮却有些不满的宪一。 两年前,轻井泽别墅的那场火,在宪一的心中,可怕恐惧的不只是烟、火,而是父亲先救小浩、置他于不顾的心理情结。里矢子又想起第一次碰到他们两人时,小浩擦破了左膝盖哭着从凉亭走出来。问他“怎么了”?小浩偷偷地往宪一那边瞧瞧, 才吞吞吐吐地说:“跌倒了……” 当天晚上,里矢子打电话到北岛家,是北岛接的。 “啊,朝吹律师,上回真谢谢您,让您这么担心……我也刚从医院里回来,托您的福,孩子现在很好。” 自那次手术以后,里矢子觉得北岛对她亲切多了。 “小孩子的恢复能力真是强,今天才是手术后的第三天,食欲很好,也比以前健康多了。主治医师说照这情形,一个星期左右就可以出院了。” “那真是好极了。北岛夫人这两天也辛苦了……” “是啊!多亏百子照顾,今天她也留在医院。明天碰巧一位亲戚结婚,可能会留小浩一个人在医院,这样也好,他一直都很胆小,稍微锻炼一下……。” 北岛愉快地说着。 里矢子说:“我明天也许会有点时间去看看他。” “当然,小浩知道您要去看他一定会很高兴。” 翌日是星期天,里矢子大约在午后2点再度到广尾的红十字医院。 在狭小的病房内,小浩一个人躺在床上,翻着漫画。里矢子一进入,小浩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小浩,好乖哦!一个人哪?” “是啊!” “真好,有精神多了!” “嗯,哪儿都不痛了!” 里矢子拿出送给小浩的玩具熊,小浩显得十分高兴。的确,今日的会面小浩显出比往常健康而且快乐的样子,或许是因为不必去幼儿园的缘故吧! 想到这一点,里矢子感到一阵心痛。 “小浩,病好了之后,还要不要上幼儿园?” “嗯……” 小浩的脸立刻阴郁下来。 “姐姐知道小浩不太喜欢去幼儿园,姐姐也很讨厌幼儿园。” “因为有很可怕的狗?”“ “对啊,但是比狗更讨厌的是有人欺侮我!” 小浩向上凝视着里矢子的清亮的童眸中,似乎流露出特别关心的眼神。 “每次上幼儿园或到外面玩,都一直被那个孩子欺负,常常打我,或把我推倒在地上……小浩没碰到过这样的事吗?” 小浩垂下长睫毛,-声不吭,最后索性钻进被窝。 “告诉姐姐好不好?姐姐一定不告诉别人,是谁一直欺侮小浩呢?” “姐姐知道其实小浩很喜欢上幼儿园,或到外面玩,如果欺负小浩的那个人不在就好了……” 小浩躲在被窝里忍不住哭了起来。 “宪哥哥,是宪哥哥,每次都推倒我,害得我这里受伤……” 小浩指着还残留下红药水颜色的左膝盖。 “哎!那次也是被宪哥哥欺负?” 小浩一边啜泣一边点头。一瞬间,里矢子又想到这次骑越野单车摔倒的事…… “——所以,小浩很希望宪哥哥他们搬家是不是?” “嗯、嗯。”小浩连续地点头。 “原来如此。姐姐很了解小浩的心情。但是,因为这样而撒谎是不可以的!” “我……” “在奥汤河原的旅馆,警察伯伯问小浩画画时,看到一个男生走过庭园,小浩真的看清楚那个人是谁了吗?” 小浩瞠目结舌。 “那个人真的是宪哥哥的爸爸吗?” “他穿着褐色衣服呀!” “有没有看见他的脸?” “宪哥哥的爸爸穿着褐色衣服呀,妈妈也说了。” “是啊,但是小浩自己看到那个人的脸了吗?” “那个人真的是宪哥哥的爸爸吗?” 里矢子凝视着小浩的双眼,打算孤注一掷地追问下去。小浩慢慢地低下头,眼眶里盈满了泪水,在泪珠滑落的同时,小浩轻轻地摇头。 “不是宪哥哥的爸爸?” 小浩轻轻地颔首。 “那么,是谁呢?”里矢子小心地问。 “是隔璧的伯伯!” 里矢子一阵心惊。和风旅馆的住屋,每一栋有二间客室,案发当日,住在北岛一家隔壁的是关守武董事夫妇。 “真的?” “嗯。” “这次没撒谎?” “嗯。” 小浩用力地点头,以示信守,但里矢子为了确定,又问: “个子高还是矮?” “很高!”小浩仲开了两臂,以表示印象中庞大的躯体。 “带眼镜?还是没带眼镜?” 小浩思考了一下,才确定地说:“带眼镜!” 关守武翕着鼻翼,尖削的下颚,以及金边眼镜又清晰地浮现在里矢子的脑海里。 “小浩,你画那个男生把手扬起来。为什么要把手扬起来呢?” 想了一会儿的小浩,突然开口说: “他要把树枝这样子拨开。” 小浩扬起他的小手,做出拨开门帘的动作。 “我觉得这次才是真正的供述。在奥汤河原,小浩回答警察的询问之前,百子曾指出晓平董事长穿着褐色羊毛背心的事。当然百子并非刻意这么做,但对小浩而言,这是一种暗示或诱导,再加上在警察面前,整个周遭的紧张气氛都间接影响了小浩的证言……” “双亲或警察对小孩子而言,可以说是某种权威性的存在。因此说话受到影响是可以想像的。” 秋原深思之后也表示同意。; “而且小浩认为如果晓平董事长被警察逮捕,一家人都必须跟着搬家,如此一来,就不会被宪一欺负,于是他撒谎说是‘宪哥哥的爸爸’。那天,我们两人在病房中谈了很久,我想这次应该是真的……” 里矢子原本当日就要告诉秋原,但他出差到仙台去了,而里矢子在星期一的早晨就搭乘新干线到热海,又从热海搭出租车到奥汤河原,下午l点左右才返回东京,-到东京就又直奔秋原的办公室。 “我还不曾和宪一聊过,不过我可以想像,他看到自己的父亲在火场中先救出小浩,对小浩百般呵护的样子,心里难免会不平衡,因而欺侮小浩。” “嗯,这并不难理解。” 秋原微皱着眉头,把视线投向窗外眩目的晴空。 “问题是小浩以后的证言。他说从被害者现场到庭园的那名男子是关守武董事。你自己呢?相信吗?” 里矢子凭着那日和小浩对话的印象,回答说 “我认为可信度很高。对方离去时并没有注意到小浩,而且他住在北岛的隔壁,身材高大、戴眼镜等等一切的特征都与关守武符合。其中,小浩画里的那名男子扬起右手,可以说像是在拨开枝叶,今天早上我再度到和风旅馆,那里的梅树约两米高,那些较低的枝枢在我头顶上拂来拂去,以关守武l75厘米高的身材,是必须要拨开迎面的枝枢,不是吗?只是小浩将那些梅树画得太矮了些。” “原来如此。” 蔡原略感兴趣地点点头。 “但是,一般来说,幼儿的供述能否作为证据,大约都以能分辨事物的四五岁以上为主,当然,原则上证人是没有年龄限制的,但例外的情形也很多。然而事实上,要采信一个末满4岁幼儿的供述作为证据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如果是6岁以上,就多半会被采信。小浩虽然已经5岁零一个月,但他最初已做过伪述,半途要推翻自己的证言,再出来指证关守武的罪行似乎有些勉强。 “我的询问方式也许必须适当。许多判例中,就因为不适当地选择发问方法,而产生所谓的诱导性或暗示性,以至于败诉。但是,我已经和小浩约定不告诉任何人,又怎能要他出庭作证呢?” “小浩如果撤回最初的供述,对晓平董事长而言是绝对有利,因为他除了孩子的证言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嫌疑。” “但是关守武也没有其他的嫌疑不是吗?” 秋原再一次凝视着里矢子,井用怀疑的语气问: “小浩的话,真的可以相信吗?” “我想这次他不可能说谎。” “就算是真的,指纹的问题该如何解释?现场出入口的纸门把手上,除了女服务员的指纹之外一无所有。当然,有可能是犯人潜逃前擦拭过。然而,桌子、椅子扶把、玄关门把等多处都留有很多指纹,其中混和了不少关守武的。” “可是关守武承认自己在3点多曾到过春次的住处啊,也说指纹可能是在那个时候留下的。但实际上,他于5点多再度潜入春次的住处,以墙角的天然石殴杀正在寝室睡觉的春次。他在进入时,一定会再一次接触到玄关门把手,但是他只把寝室的纸门门把手及作为凶器的天然石擦拭干净,其余的地方就故意保持不动,表示是第一次来时留下的,他在这个心理因素下忘了擦拭玄关的门把手……太好了,终于有了证据!” 秋原仍将视线投向空中,而里矢子则兴奋地继续说道。 “现场留下的指纹当然也会有艺伎小菊的,她在春次的住处逗留了一个小时左右,指纹当然会留在玄关门把手上,因此小菊的指纹一定会和关守武的重叠,而且是在上面。如果关守武5点多再次潜入,指纹一定会印在小菊的上面,那不就是最好的证据!” 秋原倒不像里矢子那么兴奋,他谨慎地说: “如果指纹上下的分辨那么容易的话,警察不早就查得水落石出了。” “但是,也许有什么特殊的检查方法呢,因为平常没有这类的菜子才不使用特殊检查法呀!” “我向科警研究所问问看!” 秋原打开抽屉拿出电话簿。里矢子以前听说过,秋原有个海军军官学校的学弟,现在于科学警察研究所中担任高级技官。 他拨了电话,找来他的学弟,问明重叠指纹有无判别上下的方法。秋原不时地在备忘本上i己录,最后和学弟寒喧了几句才挂上电话。 里矢子急急地问。“怎么样?一定可以吧!” “嗯,一般人认为在沙滩上嗯下手形或脚形一定可以分出先后,但手上的指纹因含有蛋白成份才能检查得出来,因此一旦重叠要判别出先后就很困难了。” 秋原看着非常失望的里矢子,只能以苦笑安慰她了。 “如果不具备某种程度的法医知识是不知道能不能判别出的,学弟这么告诉我。但如果是相隔一个月以上的两枚指纹重叠,依其鲜明度的不同是可以鉴定出来的。可惜他们只相隔一二个小时,几乎末经时间的变化……结论是无法判别的。” “那……没有其他方法可以证明关守武的罪行吗?” “还不能说关守武是凶手吧!” 秋原一面深思一面拿起电话筒,他是拨给晓平董事长,告诉他小浩的证言已经改变,如果日后警方要逮捕他,可以告诉警方撤回小浩证言的事。 谈完电话,秋原转身面对里矢子,似乎还在思考着什么问题,他开口说: “晓平告诉我,警方目前不仅仅怀疑他是嫌疑犯,对于关董事的土地买卖舞弊案也在深入调查……” “是关于建设松浦产业分公司的土地买卖,中饱私囊那回事吗?” “是的,据晓平说关董事私吞了对方的迁移费,因为这事一直都是由春次经手,他不了解内情,现在他正式接手处理,已经逐渐有水落石出之态。” “关董事的动机亦昭然若揭?” “不尽然,警方已叫他到警署接受审汛。” “如果能查明关董事舞弊的案子,就很容易说明他杀人的动机了……但是如果他矢口否认呢?那就非得再一次找小浩当证人不可了……” 几夜的睡眠不足,使得里矢子的眼圈都黑了,重重的叹息、声中透露出几许无奈。 但是两天后,事态又有了重大变化。 8月20日星期三傍晚,北岛升打电话来告诉里矢子小浩出院的事。 7点,里矢子离开办公室,准备去探望小浩,出租车上正在播报晚间新闻。 里矢子胡乱地想着:“小浩现在怎样了?是不是在外面玩呢?会不会又被宪一欺侮了?”想着想着忽然被收音机的声音吸引了。 “……荷兰洋行常务董事关守武在接受审讯时,坦承供述罪行不讳,警方依涉嫌杀人罪予以逮捕。根据关嫌犯的自述……” 听到这儿,里矢子赶紧叫停车,跑到报摊上买了一份晚报, 上面有详细报道—— 荷兰洋行关守武常务董事原在松浦春次担任董事长期间,一直是位忠实的心腹,但近两三年,两人之间数度意见不合,彼此的信赖感削弱许多。最近,松浦产业为扩大营业,淮备收购六本木的某地以建设分公司,关守武从中私吞迁移费两亿日币。舞弊事发后,春次急于追还迁移费,引发关守武谋杀动机。 案发当曰,在荷兰洋行的股东会议上,虽使关守武再任常务董事,但两人之间的问题并未解决。会议结束后,关守武曾于下午3点I0分到春次的住处,两人话不投机,春次警告关守武必须立刻偿还两亿曰币,否则解任议处。 愤愤离去的关守武继而到和风旅馆的大澡堂洗浴。 关守武说,要马上拿出两亿日币对他而言是不可能的事,但依春次的性格一定会说到做到,使他大加恐慌,再加上近两年对春次积怨已久,遂萌杀机。 当他无意间发现晓平董事长遗忘在更衣室内的羊毛背心时,遂产生了行凶之后嫁祸他人的计划。 下午5点30分,关守武穿上晓平董事长的羊毛背心再赴春次的住处,进入寝室后拿起墙角装饰用的天然石击杀正在睡觉的春次,春次当场死亡。其后,关守武将留在天然石、寝室门把手上的指纹擦拭后逃逸。 回到自己寝室的关守武脱掉羊毛背心,换上其他衣服,再悄悄地将背心带回更衣室弃置于更衣篓内。 所有犯案的过程都在关妻入浴时完成,等关妻回到寝室时,关守武已经在起居室内看电视,以致有了不在场证明。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关守武完全没有觉察到正在庭园中画图的北岛浩,逃逸前为北岛浩所目击。关守武自供时表示,没想到自己会被画入孩童的图画中 北岛浩年仅5岁零一个月,为荷兰洋行前董事北岛升的公子…… 8月29日星期五的傍晚5点40分左右,里矢子将额头抵着办公室的玻璃窗,凝望着246号公路的前端,不久,就在一辆蓝色车身的BMW映入眼帘的同时,她抓起手提包冲出办公室,朝莎祺那边丢下一句“我走了”,就奔向大楼的楼梯。 落日余晖布满天际,8月底的黄昏己不再燥热。里矢子刚步下天桥,BMW恰巧停在路边。秋原侧身打开上了锁的前座车门。 “和对方约定6点,快一点!” 这次的客户在赤坂。今天的里矢子穿着一件白底黄色小碎花的长裙,显得特别娇艳。 “小浩后来的证言还是正确的。知道之后,我真的很觉安慰过了一会儿,里矢子又喃喃地说: “的确,虽然是幼儿却不可轻视他的供述。然而幼儿又很容易受到成年人的强制或诱导。像小浩最初的证言就是受到母亲说晓平穿褐色羊毛背心的影响,那等于是给小孩某种暗示。足以见得,小孩的心理也是相当复杂而不容忽视的。” 秋原在十字路口减速停了下来。 “传统的观念都说少年的证言被暗示性过强,语汇不足,但反观之,相比成人过多的心机或粉饰更具真实性。但是现在电视的普及、资讯的泛滥使得一切事物都低年龄化,小孩的社会属性也越趋复杂。对于幼儿的证言不能像从前那么直截了当地采信,必须先了解幼儿复杂的心理背景。” “是,老师。”里矢子像是回到助理时期,顽皮地说。 “现在荷兰洋行有了一番新景象,春次和关守武的离去,使晓平能真正地放手去做。听说北岛也离开了。” “真的?” “北岛知道小浩的血型之后就一直很高兴,也难怪,几年来的疑虑都扫除了,自己是小浩的亲生父亲,似乎没有比这更高兴的事了。我听晓平说他决定离开荷兰洋行,虽然还没找到其他事,但似乎摩拳擦掌地准蚤做出一番大事业。”车子再度发动上路。 “那么,小浩他们就要搬离董事住宅了……” 里矢子模糊地想起在凉亭中小浩和宪一的模样。 “之前,我还担心警方会再找小浩去作证,没想到事情就这么容易地了结了。不过,我真觉得不可思议,关守武竟然在没有证据的情形下认罪了……” 秋原侧过头来瞧了里矢子一眼,冽开嘴角微笑着。 “怎么?你不相信人会良心发现么?” “不!什么原因促使他认罪我也不了解,不过在他被传讯到警署的前一夜,我到他家去拜访他,也和他谈过话,告诉他我听晓平董事长说,警方已调查出他在土地买卖中的舞弊案。” “哦……” “事实上,我是绕着圈子劝他去自首,也许可以减刑。我告诉他警方又重新到现场检查指纹,发现他的指纹大多和小菊的指纹重叠,如果检查结果是他的指纹在小菊的之上,就证明了他曾再度到过春次的住处……” “但是,你不是告诉过我,指纹的先后无法判别……” “我告诉他科警研究所现在研究出一种特殊的检查法,在重大涉嫌菜中都会委托科警研究所进行检查……” “哇……” “连你这稍具有法医学常识的人都不知道可否检查出来,更何况商人的他?不过最重要的是他自己作贼心虚,知道自己难逃法网,索性爽快地供述出一切!” 晚霞在秋原的眼眸里映放着缤红的光泽,他们已经到了赤坂的目的地。 夏日黄昏中,里矢子看着秋原,心里想。 这辈子一定不学开车,好多坐秋原的车,多向他学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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