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探悬疑

昙花梦第六卷


  
第二十一章

程科长见杨玉琼不好意思,旋即转个话题,认真对她说:“玉琼,飞贼案件你不要认为已经结束了,我看里面还有文章,案中有案。”

杨玉琼愣住了,急急问道:“飞贼案从头到尾已经搞个水落石出,还有什么文章可做呢?”

程科长目光深邃,分析道:“王存金的行窃,虽然出于报复,研究他的行窃过程,可分两个阶段,开头,他不谈策略,对警方的管辖范围,他不熟悉,只择要人公馆,随便乱偷,有的越到一区,有的越到三区,变成责任分摊,各打一百板,对四区还没有致命的打击。到了后期,他的战略转变了,所盗的是外国大使馆、美军顾问团和外交部长公馆,甚至还在壁上留言:”其奈我何‘。他居心叵测,要促使外国人激愤,出来干涉,对警厅施加压力,加速我的垮台。这个阴谋,手段毒辣,而且相当内行。王存金是个老粗,黎丽丽毕竟是个女流,都没有那样的水平,也不会摸得那样准确,这里面肯定有一个幕后策划者,可能是警界内部的人物。

“当我用‘柔术’审讯王存金的时候,饮酒间,我曾经向他提出这个问题,他没提防,不禁一怔。我注意他的表情,非常尴尬,期期不能答复。最后说:”程科长,你所求的目的通通达到了,何必再来吹毛求疵,节外生枝呢?我什么话都说完了,你就是打死我,我也没有二话好说。‘当时他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含糊自语道:“士为知己者死!’”王存金这个人的脾气,我已经摸透了,江湖义气十足,讲肝胆,硬的他不怕,所以我也不便再追下去。但是,主攻既不下,我只好迂回包抄,另择途径,而求达到目的。

“在招待新闻记者会议前夕,我整理王存金的全案材料时,看到黎丽丽这一部分,触动了心事。我把她改名‘芳桂’除了想念映雪,爱屋及鸟的原因之外,主要是想留个人情。来感动她,希望她能把那个幕后阴谋象和盘托出,攻破全案的最后一个‘堡垒’。”

杨玉琼完全想不到案中有案,核里掏仁,她感到十分奇妙,便心急地问:“那怎么办呢?”

程科长笑道:“怎么办,还是要你出马。”

“我?”杨玉琼瞪大水汪汪的眼睛,不解其意。

“对!”我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你把昨天的报纸检三份出来,一份是《中央日报》,一份是《新民日报》,一份是《大刚报》。这三份报纸对飞贼王存金案件记载得十分详细。

你带着到特别拘留室找黎丽丽谈心,趁机把林映雪的相片和遗书给她一看,总的目的要达到她在感恩之下尽情相告。不过运用之奥妙,当看你见机行事。你是聪明人,我非常安心,我相信你一定会出色完成任务的。“杨玉琼已消除了误会,又激起了工作热情,内心跃跃欲试,欣然接受任务,怿怿说:”好!科座,你暂把你心爱的东西交给我,我来试试看。“

自从审讯之后,黎丽丽整天沉浸在悔恨交加之中,她恨刘振亮人面兽心,悔不该为他报仇,以清白之身,心甘情愿任大盗王存金恣意蹂躏。一失足成千古恨,由于自己的谬误,前途毁于一旦,理想成了泡影。报纸一发表,名誉扫地,她的一生幸福全完了,数年苦心练就了金嗓子而争得“秦淮之花”、“金陵歌后”的称号,都将在人们鄙笑讥刺的声浪中湮灭。

正当她被忧愁烦恼包围的时候,突然听到房门开锁的声音,杨玉琼推门进来。

黎丽丽认得,她是陪审的书记官,记得被捕那天晚上,就是她拿了一件狐皮大衣给她遮羞。为此,她对杨玉琼很有好感,见她进来,不觉肃然起立。

杨玉琼走到黎丽丽面前,按按她肩膀,叫她坐下,态度非常温和。两人并排坐在床沿,并不拘束地漫谈起来。

通过谈心,杨玉琼对黎丽丽的看法有了很大转变,感叹她一念之差铸成大错,为她的失足感到惋惜。黎丽丽原是一个好女子,她高中毕业,爱好艺术,专长音乐,琵琶算是她的拿手,二胡也堪称绝技;嗓子尤好,音色美,音域宽,发音清晰、准确,曾经一鸣惊人,誉满京都。她有理想,有抱负,心情恬静。为了生活,为了艺术,她虽然曾在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之中,但是她厌恶烦嚣。许多人对她献殷勤,表关心,颠倒,崇拜,而不轻易被染。不幸的是,刘振亮闯进她的生活,使她着魔了,不能矜持,为痴“爱”而做出无谓的牺牲,以致走上犯罪道路。

她担心新闻发表后,当年拜倒她石榴裙下,而达不到目的之人幸灾乐祸,看到她迷恋拆白党,失身江湖大盗,必定乘机兴风作浪,骂她无耻、下贱、卑鄙、淫荡,将身败名裂,成为不齿于社会的人。

心病要用心药医。杨玉琼了解她的沉痛心事后,掌握时机,便笑着说:“黎小姐,请你不用耽心,昨天警察厅举行各省新闻记者招待会,由程科长主持,向他们介绍了王存金全案内容,今天报纸已经发表了。你看着就放心了。”说完,她把三份报纸送给黎丽丽。

黎丽丽手颤颤地接过报纸。看着它,久久不敢打开,感到恐惧、窒息。她想,报上肯定揭露了她不可告人的无耻勾当。但又转念,杨小姐为什么要叫我放心呢?莫非有什么奇迹出现?她鼓起最大的勇气,翻开社会版。她无心观看盗窃内容,一目十行寻找自己的部分,但找不到黎丽丽的名字,也找不到“金陵歌后”、“秦淮之花”等字眼,连“苏庐”两字也没见到,而且刘振亮的名字也没提起,更谈不上为复仇指使行窃的事实。关于她一部分,却登着“剧盗宿秦楼,名妓李芳桂窝存飞贼,”夜战兰花院,大盗被擒获“。她怕这份报纸失实,马上又找第二份,事实差不多是相同的,连看三份都是一样。黎丽丽心脏噗噗直跳,仿佛跳出喉口似的。她用困惑的眼神怔怔地看着杨玉琼,欲言还止,最后迸出一句话:”杨小姐,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报纸上都没有出现我的名字?“

杨玉琼背靠棉被,斜倚床架,两手枕着手悠悠地说:“有人同情你,可怜你,暗地里拉你一把。”说着,她柳眉一挑,以俏皮带点轻浮的神情,懒洋洋地继续说:“那当然罗,你是‘秦淮之花’,‘金陵歌后’,有人看上了你,爱上了你,暗中替你出力。”杨玉琼的话含有几分酸意,机灵的黎丽丽已经听出话音,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哎,什么都完了。我是残花败柳!”“世间上有误会的恨,没有无故的爱。你知道我们科长的名字吗?”

“知道,他姓程,名慈航。”黎丽丽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过去和他认识吗?”

“闻名已久,但是没有见过面。”

“你说话不老实!”杨玉琼边说边坐起来,从口袋里拿出林映雪的相片,递给黎丽丽,说:“这不是你给程科长的相片吗?还说过去不认识?”

黎丽丽接过相片,定神一看,呆住了。心想,相片中分明是自己,但是自己从来没有照过像这样姿势的相片,照得好极了。她翻转背面看,的确是送给程科长的,因为上首写着:“给航留念。”但是下面署名是“映雪”,而不是她,她感到莫名惊诧,偶然说:“杨小姐,玄妙极了,我怎么答复你呢?”

杨玉琼冷冷地说:“这有什么为难呢?是你的,你就承认,不是你的,就说不是,为什么不能答复呢?”

“看来相片里面的人分明是我,不过我从来没有穿过这样的衣服,也没有拍过这样的相片,而且后面的字迹也不是我的,连名字都不符。”杨玉琼不想跟她转圈子了,她爽朗地笑了,说:“对,这张相片里的人不是你,不过她长得和你一模一样,她是程科长的情人,芳名映雪,他俩的感情如胶似蜜。不幸地在三年前死了,科长一直想念她。刚好这次审讯的时候,他初次和你打个照面,一看到你,就想到她,爱花连枝爱嘛!所以当时对你那么容忍,事后对你那样帮忙。总的一句话,这是‘一念之仁’啊!换句话说,也是‘一见钟情’吧!”接着,杨玉琼把林映雪的身世及程科长与她结识的过程,她服毒自杀的情况,对黎丽丽简略地叙述一遍。又把林映雪的遗书给黎丽丽看。

黎丽丽聚精会神地阅读着遗书,看完之后,她想到林映雪的文章学问和飘零的身世,大有同病相怜之感!再想到程科长用情之深,她非常感动。

杨玉琼从黎丽丽的表情,觉察到她已经到了万分感激的地步,便乘机再进一步对她说:“你恨程科长,但程科长始终没有恨过你。你指使王存金替刘振亮报仇,程科长还说,王存金的行窃不是你指使的,其中还有一个幕后策划者,这分明要想洗脱你的罪责。”说到这里,杨玉琼故意停了一下,加重语气说:“别的案件还可以找到一个替死鬼,作为法律上的代罪羔羊,这个案件影响国际,轰动全国,事关重大,怎么能够一手遮天,偷梁换柱呢?也许是色令智昏吧!”一系列的事实,使黎丽丽的感情如波涛澎湃,她想:“这个姓程的真了不起,怎么知道王存金还有一个幕后策划者呢?他对我可算仁至义尽了,我为什么要代人受过,辜负程科长一片苦心。我若隐瞒事实,在良心上、道义上怎么说得呢?知恩不报非君子,他为我笔下超生,我不该护恶,遗下一个祸害,阻碍他的事业前程。”她决意已定,走到床前,对杨玉琼说:“杨小姐,程科长料事如神,他的头脑非常清醒,并没有色令智昏。王存金的大窃案确实有一个幕后策划者,这个人叫严中甫,过去是程科长的部下,现在是安徽和县刑警队组长。”杨玉琼本来对程科长的估计半信半疑,现在黎丽丽终于说出一个人来,她感到非常惊奇,对程科长从心底里佩眼。她沉着气问:“严中甫为什么对程科长如此刻骨仇恨?”

黎丽丽哂笑着:“妒嫉,争权嘛!我对程科长虽然没有见过面,因为有那么一段的误会,所以我对他的事,都特别留心;关于他过去的经历,严中甫对我也说得非常详细。你的这位青年得意的上司,他事业心很强,根基很好。当年在贵州警校专攻刑事,毕业后又回到四川重庆深造,受到美国专家培养,学了不少刑事知识,据说大小科目七十二科,除刑事学外,骑术、驾驶、射击、柔术无所不精。当时担任课程的教官都是美国的特技教练、刑事专家和白宫警卫。全校学员共四百八十人,毕业后分配全国各大城币,分配首都的只有三十二人,他们一行乘着一架专机,直达南京。

“当时这些所谓‘天上飞来的人’,称为天之骄子,三十二人全分配到首都警察厅、刑警总队实习。总队长夏琦对他特别赏识,实习用未满,就破格升迁,调任四区刑警队队长。

“四区是中央要人公馆和各国大使馆所在地,责任重大,所以对于治安人选,十分慎重。

四区原来的队长丁青相当能干,部下都很钦佩他,因为积劳成疾,得了肺病,无法工作,住院治疗。这个队里的第二把手,是队副兼第一组组长严中甫,外号‘黑线专家’,办法有一套,工作也很有能力,但是大家都怕他,他自恃有一套本领,因此飞扬拔扈,目空一切。丁队长辞职之后,按理说队长一职,应当由他来承袭,他也由认非我莫属。想不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总队竟派了程慈航前来接任,这完全出人意料之外,严中甫十分恼火。他知道程队长只不过是一个实习员出身,根本不把他看在眼里,凡事独断独行,从来不通过他。

“程队长看在眼里,忍在心上,表面不动声色,暗中对严中甫进行摸底,从内部进行分化瓦解,把他孤立起来。

“不久,发生了英国大使馆保险箱失窃案,四区队根据各方面线索和现场踏勘,经过判断,认为很可能是朱三才干的,马上把他捉捕到案,经过两度严格审讯,朱三才坚不吐实,矢口呼冤,始终不承认。关押了两天,严中甫私下把他保释处理。程队长闻讯大发雷霆,立刻派人追回,并亲自审讯破案,使朱三才伏法。这事触犯了严中甫的尊严,他咬牙切齿,更加怀恨在心。而且案后,程队长又趁队员对他佩服之际,展示他的经典笔记——‘贼学’。一鸣惊人,程队长的威信大为提高。队员们对这位年轻队长的看法来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平日被严中甫压迫的早已归附,中间派马上倒戈,内部死党开始分崩瓦解。大家对程队长着魔般的崇拜。严中甫不得不承认他与众不同,是个出类拔率的人物,本领在他之上。他感到,有我无他,势难并存,此人不除,他将永不出头。

“后来,发生了玄武湖桃色命案。在调查案件过程中,严中甫私自截留证据,想抢头功,结果破不了案。而程队长在一星期内却出色地破了此案。程队长初出茅庐,连战皆捷,奠定了他的地位。

“严中甫深感到业务上自己已经斗不过他了,只好服输。明枪既斗不过,便改用暗箭。

他私放巨盗廖振天,欲嫁祸程队长,不但阴谋无法得逞,却被对方识破。最后一不做二不休,竟动起杀机,用炸弹机关加雷管暗放在程队长的枕头下,企图炸死程队长,但他的阴谋又破产了。

“事过几个月,一天,严中甫利用职权向‘海派’扒手‘主舵人’刘阿常勒索三千元巨款,被程队长知道。程队长认为向严中甫反击的时候到了,就向总队密告,结果严中南当场被捕,出乖露丑,被判处三年徒刑,监禁六个月,后因病保释出狱。

“那他怎么结识王存金的?”杨玉琼插嘴问道。

黎丽丽娜动一下座位,说:“他们在狱中相识的,因为臭气相投,结为莫逆之交。当时王存金因嫌疑案件被拘留在监牢里,因罪证不足,不久就释放出狱。以后严中甫到安徽和县当刑警队组长,两人又勾结一起。王存金在和县作案多起,案件发生后,严都在暗中袒护他,使他逃避法律制裁,因此王存金对严中甫十分感激!

“光阴似箭,一晃两年过去了,但严中甫对程的仇恨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冲淡,而是日益加深。他始终注意程队长的情况,知道他已升为科长,屡破奇案,誉满南京,更是妒火中烧。他想,如果没有这个姓程的,他早就登上了队长的宝座。不至于失业坐牢,不至于被迫离京。他愈想愈恨,恨不得把姓程的一口吞下。

“他把自己过去的惨败告诉了王存金,王在金听了一面之辞,义愤填膺,自告奋勇,答应为严中甫报仇雪浪;并且当场夸下海口,保证在两个月之内要叫姓程的垮台撤职,给程某一个沉重的打击,才知道西梁山掌门人的厉害。

“严中甫知道王存金本领高强,他喜出望外,当天晚上特设宴替王存金饯行。席间,严中甫详细介绍关于南京四区的许多情况。第二天清早,王在金满怀信心上路了。

“自从王存金走了之后,严中甫日夜盼望着他的捷音,他在和县天天阅读南京的报纸,知道王存金已经开始在南京四区作案,以惊人的‘成绩’轰动了京都。但是严中甫感到美中不足的是,由于王存金界线不熟,偷错了地区,波及到接近四区的一区和三区,作案不集中,变成责任分摊,不能击中要害。因此两个月过去了,程科长的地位虽摇摇欲坠,但是还不至于垮台。

“严中甫是一个行家,他深知程科长的厉害,担心王存金恋战太久,终会失败。所以他只好自己硬着头皮,赶到南京,亲自指挥,改变战略,专偷外国大使馆、美军顾问团,直至外交部长王世杰公馆,企图利用外国人的压力,加速程科长下台。

“严中甫来到南京,行踪诡秘,不久由于王存金的介绍,与我认识。他通常都是在更深夜静的时候来到我家,因为同仇敌忾,所以彼此意气相投。起初我对他十分器重,他对我也是无话不谈,对于他与程科长的结仇情况,更是说得非常详细。

“豺狼扮人总是藏不住尾巴的,渐渐地我看出他不是个好东西!他是个彪形大汉,满脸横肉,面黑性刚,蜂目豺声。王存金对他讲义气,他对我却心存不轨。有天夜晚,王存金不在,他竟然向我动手动脚,猛然抱住我,强要接吻。当时我报仇心切,不敢喊,恐闹成僵局,功败垂成。我无声地抵抗着,挣扎着,始终无法摆脱他的纠缠。只好送他一份空头支票,请求说:”严先生,我求求你,不要这样急,不要在这里,不要现打现伤,如果被存金知道,你将功亏一篑,深仇难报!请你忍耐一时,等事成之后,我会答应你的。‘我的话既通情合理,又没有说绝。为报深仇宿恨,严中甫无可奈何,只好咽下口水,把欲火压下。“黎丽丽想到那可怕的情景,心里还有余悸,她凄然叹道:”我失身于大盗王存金,已是追悔莫及,如果再失身于严贼,将何得了!哎!我现在已经成为章台之柳,任何人都可以随意攀折。“说罢,她眼泪如泉涌,簌簌涓涓。

杨玉琼深表同情,一再安慰她后别去。

第二十二章

杨玉琼轻推房门,一眼看到程科长坐在桌旁正小心翼翼地在整理桃花,见他对桃花那样喜爱,她芳心一阵欣喜。

程科长侧过头对杨玉琼说“你的桃花的确妩媚动人,刚才我在这里一直欣赏,愈看愈觉得它娇艳非凡。今天它在这个房间里,可算是宠在专房了!”程科长的话,意合双关。

这时,杨玉琼已经走到他的跟前,听到“宠夺专房”四字,知道程科长故意回敬她早晨所说的话,笑睨着,伸出食指对他点点,说:“你呀——”

“看你满面春风,会谈一定有成果吧!”

杨玉琼坐在沙发上,俏皮地歪着头反问:“你猜猜着,王存金的幕后策划者是谁?”

程科长不假思索,应声答道:“严中甫!”

杨玉琼惊讶地弹跳起来,说:“你怎么知道是他?”

“这没有什么奇怪,我老早就断定是他。”

“那你为什么还要叫我去问呢?”

“因为他们两人如何勾结,此中细节我并不懂。不懂就是不懂,我不能装懂呀。”

杨玉琼还是疑团莫解,接着又问:“你根据什么猜出是他呢?”

“很简单,王存金是西梁山的掌门人。西梁山属于安徽和县,严中甫是和县刑警队组长,王存金后期在南京作案,完全符合于这个行家的部署。严在四区工作多年,这里的情况他一切熟悉。这个家伙是官匪一家、同流合污的老手,警界的败类,为了要报仇,他会不择手段。

以此推测,很可能是他。“”黎丽丽今天所谈的事,都是发生在两年前,我不太清楚,她又讲得很概括,您能不能详细告诉我?“

“好,反正今天我有的是时间。你要我先介绍那件事?”

“先讲英国保除箱失窃的侦破情形吧!”

程科长点点头,讲了起来:我上任四区队长不久,英国大使馆一只存有黄金、美钞、英镑和秘密文件的轻型保险箱被窃了。

当时我们综合了各方面情况,捉到了嫌疑犯朱三才。开始由严中甫审讯他。但两次提审,朱三才拒不承认。朱犯暗中通过关系,秘密送给严中甫五两黄金,他被关押了两天,严中甫竟擅自把他作为交保释放来处理。

我闻汛后火冒三丈,立刻派人马上把朱三才追回。我的大胆举动,触犯了严中甫的尊严,他向我冷笑道:“这是首都所在地,应当特别注意法律程序和人身自由。我们把他拘留了两天,已经超出了二十四小时的法定拘留时间了,而且又无真凭实据可以证明是他偷的。既取保,又追回,出尔反尔,何以取信于人?这样妨害人身自由的责任,我不能担负得起!”我余怒未息,冷冷说道:“小窃案都问不出来,还想吃这一门饭吗?”

严中甫也不甘示弱,应道:“好吧!那就看队长的本领罗!”说着,他双手叉胸,歪着头,斜睨着我,发出奸笑。

嫌疑犯朱三才追回后,我马上开始亲自审问。审室里,记录、站堂接班排列。这是我到任以来第一次审汛,而且又在紧要关头,既然口出大言,非要成功不可,大家都替我担心,参加的员警屏息而观。

审讯开始了。

我一开口就问朱三才:“你表哥陈振亚现在英国大使馆当库理吗?”

“是。”

“你大前天晚上几点钟到他那里睡觉?”

“晚上九点。”

“前天早上你什么时候离开那里?”

“早晨五点。”

“你大前天晚上和你表哥同睡吗?”

“是。”

“怎么睡法?是同头睡呢还是各睡一头?”

“同头睡。”

“你的大衣放在哪里?”

“盖在被上。”

“你那天晚上是睡枕头吗?

“是。”

问到这时,我拍案大骂:“该死的东西,你没有说过一句实话!”说着,我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供词来,对朱三才说:“你那天晚上十一点到你表哥那里,你却说九点;早上六点钟才走,你却说五点;睡觉时,你们各睡一头,而你却说同头睡;你的大衣放在桌上。你却说盖在被上;你没有睡枕头,却说有!这是你表哥亲笔写的口供,与你所说,完全不同!”说完,由刑警把他表哥的口供转给朱三才看。

朱三才一看,确实是表哥亲笔写的口供,神色虚罔,眼露惊慌。

我逼紧一步说:“你和你表哥没有一个说实话,没有一句话对头。我老实告诉你,你那天晚上根本不在你表哥那里睡,你究竟干什么勾当,是瞒不过我的,你们两个人是什么货色,我都调查得一清二楚。你原来的名字叫曾一木,苏北泰兴人,不要看你年轻,你干的黑线生意整整有十年的历史。你的师父是如皋江天雄,你的外号叫‘过山鼠’,每到一地,都只打一票生意,就远走高飞,因此你很少失过风。前年你从常州搬到南京,住秣林关三十六号,改名朱三才,以收买旧货为掩护,既行窃又销赃,是个‘吃双粮,领双油’的人。你表哥陈振亚是你的‘眼线’,在上海洋行、领事馆混了十几年,三次行窃,被外国人开除了三次,其中有两次与你有关。”我的话像铁锤,句句打中朱三才的心坎。他呼吸短促,故作镇定,以掩饰内心的恐惶。

我冷笑一声说:“严组长两次审问你,你死不承认盗窃行为,以为万事大吉。明白告诉你,你这一套,在我面前逃不过门的!现在我给你五分钟时间考虑,你自己说更好,你不说我也有办法。”说完,我看了下手表,两眼盯住朱三才。

全场死一般地沉寂。

五分钟过去了,朱三才还是耷拉着脑袋不吭声。

我声色俱厉地对他说:“朱三才,你讲不讲,我照样办你的罪,我早就估计,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来,把赃物抬出来!”门开处,三个刑警抬着一只轻型保险箱进来,放在朱三才面前。

朱三才一见保险箱,脸色骤变,软了半截。他跪在地下,不断磕头,连称:“队长开恩,队长开恩!前年我就想不干这一行生意,所以才由常州搬到这里来,改行收买旧货,为了生活所迫,想打一笔‘生意’,弥补弥补经济亏空,又冲犯你队长的码头,我罪该万死!我罪该万死!我向你保证,从此之后,洗手不于。”说完,他又捣蒜似地磕头不止。

我故意迟疑片刻,然后叫朱三才起来,对他说:“好!你把这次盗窃保险箱的动机和如何勾结,从头到尾老老实实地说一遍,不许你有半句掺假。看你坦白的程度,再来权衡对你的处理,处理的轻重,完全看你现在的表现。”朱三才只好把行窃的动机和他表兄勾结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

当他说到事先已经和山西路美美理发店老板谈妥,把偷来的保险箱当晚从理发店后门抬进去,藏在他楼下的贮藏室里,用刨花遮住时,我便从桌上拿了一张便笺,写明理发店地点,把纸折好,交给第四组组长姚志方,大家都用好奇的眼光看着这一举动。

不久,姚组长率领三个组员,又抬了一只与房内一模一样的保险箱进来。姚组长向我报道:“报告队长,赃物已经取来了!”引得大家目瞪口呆。

朱三才一看保险箱,才知道我用的偷梁换柱、以假乱真之计,刚才送进来的这只保险箱才是真的。他绝望地自语道:“完了,完了,我上当!我上当!”

原来英国大使馆保险箱失窃案件发生后,我指派第一组组长严中甫和第二组组长关长兴负责调查破案,同时,我自己也在秘密进行调查,综合许多材料,我断定是朱三才和陈振亚偷的,但苦无赃证,怕他不承认。

在勘查现场时,我看到英国大使馆内还有两个保险箱,据他们说与被窃的那只一模一样,都是伦敦同一个工厂出品的,同时由英国空运来的。我心生一计。暗中向英国大使馆借了一个,用木箱装着钉好,秘密运到队部,等审讯时,先把木箱打开,一声令下,就抬了进来。

朱三才不知中计,信以为真,只好招认。

犯人押下后,大家哄堂欢呼,对我的判案大加赞扬。有个队员忍不住问我:“队长,奇怪!你怎么会对朱三才的历史底细知道得那么清楚呢?”

我告诉他,这都是老前辈教导的,我不过积累他们的经验而已。说完,我便从抽屉里拿出手抄笔记一本,翻到中间的一页,摊在桌上,对大家说:“在二百二十三页里面有一段就是专门记载朱三才的历史。”

大家争抢着看,对我有了新的认识。

杨玉琼听到这里。插嘴问:“你说的手抄笔记,是不是那本五百多页、两寸厚的精装笔记本?里面详细记载江湖黑道的分门别类的情况和主要黑线人物的原籍、住址、面貌特征、人物性格、功夫本领、就师情况等等。”

“是啊!”

“它真是集全市刑侦之大成,可算是一部当代刑案的奇书。”

“过奖,过奖!”

“严中甫看过这本笔记吗?”

“看了。当他看大家争着传阅,喷喷赞叹,很不服气,便老着脸皮从一个队员手上抢来看,只见他翻开二百二十三页。我记得里面这样写的:朱三才,原名曾一木,原籍苏北泰兴人,自幼随如皋江天雄学习‘全能黑线’,江天雄是北路掌门人,外号‘流星马’,曾一木拜在他的门下,苦练七年,出山行窃,至今已经十载。他为人狡猾多智,出没无定,谋定而动,很少失风,江湖上绰号‘过山鼠’。他的‘老窝’原在常州,迁来南京应该只有年余,改名朱三才,住秣林关三十六号,以收买旧货,作为掩护。表兄陈振亚是他的‘眼线’,常在外国洋行、使馆工作,且兼行窃,被洋人开除三次,其中两次与朱三才有联带关系。朱三才中等身材,外表长得不错,双眉之间有一黑痣。

“严中甫看着倒抽一口冷气,满脸妒意。他‘啪!’地一声合拢笔记,又禁不住再打开它很快地从头到末翻阅过去,悻悻地自言道:”这简直是一个贼学!‘从他的神情看得出他又嫉妒,又不得不佩服。

“破获英国大使馆保险箱被盗一案,使我在队员中树立起了威信,严中甫平日的横蛮自大,使他陷入孤立。虽然他对我咬牙切齿,但我为了搞好工作,还是团结他,委曲求全。窃犯朱三才当场供认严中甫受贿黄金五两,企图把他保释的事实。我当时还挺卖力为他作掩护,伪称严中甫受贿是出于我的授意,故意布下圈套,以证实朱三才能行贿必定行窃。使严中甫逃避法律的惩罚,保全了他的名誉。原以为严中甫会感动,从此能真诚合作。谁知他不但不感激,反而因为失去了既得的利益——五两黄金,对我怀恨在心。”

“黎丽丽说,此案破不久,你又破了玄武湖桃色命案,严中甫对你的炉恨更深了。关于此案,我也听过。但详细的破案过程,就不很清楚,请你讲讲,让我学习学习。好吗?”杨玉琼兴趣盎然地仰着苹果似的脸蛋,以期待的眼神瞧着程科长说。

程科长打趣说:“学习,学习,学习三角恋爱?”

杨玉琼笑着他一眼:“人家跟你讲正经的,你却捉弄人,你真坏!当然向你学习破案技术罗!”

“哈哈,哪里学来的这些客套话!好,为了使你更了解严中甫对我的怀恨,我就跟你谈谈吧……”

第二十三章

破获保险箱案不久,在南京的玄武湖北面靠近城墙处的水浮莲下面,发现男尸一具。这又是一起轰动全市的凶杀案件。

玄武湖,按警区区分,属于四区管辖,上面严令我队克日破案。当时我正在总队开会,据报后,马上电话通知第一组组长严中甫,要他先率一组员警前往现场踏勘。

半小时后,我也亲自到场。这时尸体已经拉上湖边,只见死者身穿一套西装,全身肿胀,把衬衫绷得紧紧的,像装满谷子的麻袋墩,面浮肿得可怕,已难辩认了。有的肉已腐烂,蛆虫在上面蠕动,估计已死好几天了。由其装束看来,是个青年人。

经过法医检验,死者左边头部及头顶部有击伤,两边手指背部也被打伤,他的右边无名指上还戴着一只白金戒指,上面镌有“翠红”两字,左手戴着一块手表。在水浮莲附近,找到破桨一把,柄已折断,板已破碎。据严中甫报告,在死者西装里面口袋找到许多钞票,裤袋里有一条手帕和一串锁匙,此外并无其他发现。

这样的搜猎成绩,我感到很失望,便亲自下手检查,结果在死者西装裤的表袋里找到一小撮湿糊糊的烂纸团,我捡了出来放在柯罗米的密封盒子里,交助手带回,又在现场拍了几张相片。然后和法医商量,下令把尸体收埋。

我马上调查湖上出租游艇服务部,据服务员提供说:“星期六下午,大约三点三十分,大风雨过后,有三个青年游客,来租一条游艇,两个男的,一个女的,看样子都很有学识。

女的装束摩登,长得漂亮,男的穿西装,都长得不错。似乎一对是夫妻,一个是朋友。那个当丈夫的,想拿工作证押在那里,那个朋友就在口袋里掏出十元钱把工作证要回去,还给那个丈夫。我给了他们三把船浆,帮助解了缆,他们就划去了,但是这艘游艇却一去不复返了。

不过这是常有的事,因为有的游客临时有事,贪图方便,便从别的地方奔舟登岸。“服务员又说:”第二天一清早,我们划了两艘小艇沿湖分头寻找,结果在靠近城墙旁边的湖滨。找到了这条游艇,发现一把船浆丢失了。但因顾客押金很大,足以抵偿损失,也就算了。想不到会发生这件不幸的凶杀案!“

我听了服务员的讲述,看了一眼墙上挂历,当天是星期二,距离发案已三天了。因为北湖一带有很多水浮莲,所以尸体和木浆被掩蔽住,真到三天后才被发现。

我综合以上情况,认定此案是属情杀。因为死者身上还有手表、白金戒指和许多钞票,谋财害命不符事实;游客是两男一女,而目那女的还相当漂亮,很可能闹三角恋爱,吃醋杀人。

回队部后,我把柯罗米盒子打开,将里面那张湿透的纸团,用小夹子慢慢把它摊开,整张纸只有发票那样大小,但已经破烂不堪,里面写的笔迹都无辩认,只有上面石印的红字还在,依稀看来是弧光照相馆的发票单据。单据的左上角号码倒很完整,写明是九三七五号。

我看后如获至宝,马上亲自驾车到弧光照相馆。

到了照相馆,我直接找到经理,经他自我介绍,知道他姓黄。黄经理问明来意后,非常热情地把我迎进客厅。我把提货单号码告诉他,他立即把存根簿子拿来核对,说:“这个顾客是姓高的。”

犹豫了一下,他又抱歉地说:“不过这张相底毁了!‘”为什么?“我迫不及待地问道。真是意外的事随时都可以发生。

“这是一张四寸半身相片,是一对青年男女的合照。原定一个星期来取相,但到了第二天,那个女的来店里找我,要我把她带到房间里谈话。

“她说:”我原来和那个男的准备订婚。但家庭坚决反对。为了不使他过于伤心,只得按他的意见来这里照个订婚相;但我心里很矛盾,担心万一被父母看到这张相,会把事情闹得更僵。所以特意跑来求你帮忙,请你把昨天拍的底片交给我,我在你这里当面毁掉,我宁可出五倍的价钱给你作为酬劳。只要你对他说,上次所照的相片走光,请他下次再来补照一张就好了。‘“我想,这丝毫没有责任,既有五倍的意外收入,又乐得做个人情。何乐而不为呢?便满口答应了她要求。

“于是她就在我这个房间里,擦了一根洋火,把底片烧了她果然给我五倍的报酬。”

我急问道:“你知道这个女的是哪里人吗?”

“不知道!”黄经理答着,又若有所思地说:“不过,当时她从皮包里拿钱给我的时候,无意中把一张名片拉出来,掉在地上,名片很讲究,是布纹纸镶金边。我马上蹲下去把它捡起来,交还给她,她还向我道歉。”我追问道:“你记得那张名片写着什么名字吗?”

黄经理沉思一下说:“我记得中间是‘余情’两个字,其它没有看清楚。”

我紧接着问:“这两个字你确实看得清楚吗?‘他满有把握地答:”保证没有错。’我回到队里,马上调兵遣将,派了许多探员到各区警察局户籍股,把本区所属的户口全部拿出来,专门寻找‘余情’这个名字。

整整花了一天的时间,派出的探员纷纷回来报告,在全市一百多万的人口中,找不到一个“余情”,在现场所得的推一线索又告中断。

我感到非常苦闷,当晚,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头脑里一直思索着这个问题。久久不能入睡,一直到了半夜网点,我忽然醒悟起来,打破了这个“余情”之谜。

第二天清早,我就派第三组组长袁信马上到弧光照相调查黄经理的历史。不久,袁组长回来。他说,黄经理是学徒出身,这个人交际手腕很好,但是文化程度很低,字认得不多。

我听了这个报告,心中暗暗叫好,立即又调兵遣将,叫他们再到各地警察局户籍股去,今天我叫他们查的不是“余情‘,而是’佘倩‘。我想,’佘‘姓的很少,字又偏僻;’倩‘是女人的名字,也不常见。黄经理文化程度有限,名片从地上捡起来,只不过一晃间就送还给她;而且又是女人的名片,按礼貌更不敢多看,很可能两字个都看错了。大家认为这个判断很对。

探员派出不到两个小时,派到上区警察局的那个小组探员回来报告:佘倩已经找到了,就在本管区琅琊路七十五号,正名佘韵秀,别号佘倩,年二十四岁。她的丈夫沈默,年二十六岁,是该户的户长,籍贯昆明大学毕业,从重庆迁来,职业技术员。余倩,没有职业,只写家务,也没有籍贯。

所得的材料就是如此,但我已是喜出望外了。

我马上带领三组组长袁信和四组组长姚志芳一起驾车前往佘倩家。

到了琅琊路七十五号,我们下了车,一看,那是一个独立的小别墅,围墙里面有一幢双层的小洋楼。大门已经上锁,我们三人只好翻墙进去,只见里面的洋楼也上了锁。我马上调来一个铜匠,整整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才把各门的门锁通通打开。

我们进内一看,已经是人去楼空。卧房的一张油光漆的办公桌上,摆着一本“桌上日历”,撕到七月十五日星期六,由此证明,这对夫妇是出事当天晚上走的。

开启所有橱门、箱子、抽屉,所有值钱的东西通通带走了,厨房里面烧了一大堆纸灰,在这个屋子里找不到一点可供侦破的线索。

当我感到失望之际,突然看到茶几上放着一支已经打过的强心剂针筒,还有一小团药棉,拿起药棉一闻,还有些微酒精味道。

我估计,当天晚天,这双男女之间,有一个可能因神经过份受刺激,心脏病发作或休克了。

我们再仔细搜查,又在垃圾篓里发现了一个破瓷茶杯,我把它所有的碎片检了起来,放在桌上,用胶布慢慢粘起来。这个白瓷茶林,瓷薄质好,是江西景德镇的名产,杯面绘有一幅风景画,上有一首隶字唐诗,写着:“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诗的左上方写着:“沈默孙女婿留念”,诗的右下方写着:“枫桥老人佘韬题赠”。

看到这里,我的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一位曙光。我想“姑苏就是苏州,寒山寺在枫桥镇,也称枫桥寺。枫桥在苏州的阊门外,佘韬是佘的祖父。由此证明,佘倩的娘家就在苏州阊门外的枫桥镇。”想着,我便高兴地对袁信和志芳两组长说:“沈默夫妇肯定逃到苏州去!”

侦破贵在抓紧时间,当天,我便带着袁信、姚志芳和李鸣三位组长追踪到了苏州阊门外枫桥附近,找了余倩的娘家,怕打草惊蛇,不敢直接进去。通过侧面调查,证实沈默夫妇没有回来,这出乎找的意料之外,我的希望又落空了。

当晚,我们住进苏州旅馆,夏秋之间,是个热恼的季节,在失望之下更觉热恼。我跑进卫生间冲了个冷水浴,虽然涤净了身上仆仆风尘,但却冲不散内心的烦燥。

我凭窗远眺,只见万家灯火,佘倩和沈默这对男女。躲在哪里呢?一阵秋风迎面吹来,夹杂着爽朗的凉意。突然,那支已打过强心剂的玻璃针瓶在我的脑海里随波荡漾开来,我不觉一阵惊喜,受到了很大的启发。这可能是所谓灵感吧!我便把自己的兴奋情绪让三人共享,他们很赞同我的看法。

我认为余倩夫妇因为杀了人,不敢马上回到娘家,可能还在旅馆里;或者其中有一人由于当天亲手杀人,刺激过度,心脏病复发,也许是神经失常住进医院。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其兴奋的心情是难以形容的。问题的疙瘩解开了,望着窗外,万盏灯火格外璀璨,仿佛天上的银河落到人间,习习清风吹来,把我心中的热恼吹散了。经过两天的困顿奔波,我也感到疲倦,思想一松弛,便酣然入梦了。

我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轻洒窗台,他们三人也都起床了。早餐后,我便派袁信到医院调查。

不久,袁信回来报告:苏州第一医院本星期一来了一个女的心脏病者,住在内科五十四号病房,她的丈夫在那里服侍她。这对夫妇他都照过面,年龄、形态和琅琊路邻居所说的一模一样。据病历所写,她是苏州本市人,姓名江彩芝,现在心脏已恢复正常,日内可以出院。

听了袁信的报告,我马上带着姚志芳、李鸣隧袁信到苏州第一医院,通过院方负责人说明情况,院方十分重视。

我们便到病房探视,袁信作引导。走到有病房有二十米左右的走廊上时,刚好江彩兰的丈夫从病房里出来,袁信暗中指点给我看,只见他中等身材,持重大方,很有男人魅力。等到他走远了,我转到他的后面,叫声:“沈默!”

那人闻声停步,回头一看,见我是个陌生人,他怔住了。

我上前热情地向他握手,笑着说:“老沈,我们离开七、八年,你还是这样丰采。”

沈默茫然地说:“对不起,我一时实在记不出来。”

这样一招呼,证明他肯定是沈默了,因为叫沈默他会回头,再叫老沈他不否认,够了!

我便向姚、袁两个以目示意,两人立即向前亮出手枪,把他铐住。突如其来的行动使沈默先是一怔,转而想到玄武湖事件,禁不住浑身发抖。

为了使医院不至骚动,保持安静,我们悄悄把沈默带到医生休息室。并叫值班护士先到五十四号病房,以搞卫生、整理床铺为名,把那个女病人的棉被和枕头全部翻一翻,看看是否存放手枪和其他凶器。那个护士奉命检查回来。报告并无凶器。

一切准备停当,我们就带沈默到五十四号病房,这是个单间个人房,只有一个床位、一个床头桌柜和两张凳子。

余倩躺在床上,微敛双眉,秀丽的脸庞略呈惨白,好像心事重重。她看到几个陌生人同她丈夫一起进来,再看她丈夫那种颓丧的神情,一切都明白了。这时,她反而异乎寻常地镇静,从容不迫地对我说:“你们的来意我全明白,南京的一切责任与沈默无关,整个行动过程由我一人负责。不过,我请求你们,押解赴京时保留我一点面子,因为苏州地方我的亲朋戚友很多。”我答应了她的请求,征求院方同意,用苏州医院的救护车,把佘倩夫妇押送到南京来。

隔离审汛开始,佘倩供认,死者高翔是她亲手杀死的。

高翔是四川三台人,与余倩夫妇同是大学同学,三人平常感情很好。大学毕业后,他们由重庆来到南京,因为他们都是读工科的,到京以后,沈默和高翔很快就找到工作。沈默在江南营造厂当技术员;高翔在合记建筑公司当设计员兼负责采购建筑材料。

沈默为人忠厚诚实,聪明不露,对佘倩特别爱护。高翔灵巧善变,聪明形于外,体育、音乐、舞蹈样样都会,弹得一手好吉他,善于修饰外表,很得女人欢心。

佘倩本人患有轻度的心脏病,家庭经济富裕,因此毕业后不急于找工作,以休养为主。

她想在沈、高两人之中选择一个对象,作为终身的伴侣,而求归宿。但是两人各有所长,二者不可兼得,因此感到左右为难。而双方对她都在拼命追求。佘倩是苏州世家之女,父亲是工程师,祖父是老教授,已经退休了,家世非常好。佘在苏州城内有公馆,城外有别墅。别墅建在枫桥旁的寒山寺附近。

沈默和高翔两人经常到苏州来看望她的父母和祖父。佘倩涉世未深,看高翔比较活泼,芳心有点偏向他。但是她的父母和祖父都认为沈默为人老诚持重,风雅蕴藉,在事业上定有成就,爱情比较巩固。高翔外表风流涕洒,态度不免轻佻,有点华而不实,深恐事业不稳,爱情不固。因此,力促佘倩应该选择沈默为终身伴侣,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在老人的怂恿下,摇摆不定的佘倩终于和沈默结婚。

佘倩是大家闺秀,又是大学生,既多情又漂亮,如今落入别人的怀抱,这对高翔来说。

是个沉重的打击。他痛苦、悲伤、妒嫉,愤恨!但他有忍人所不忍的克制精神,把自己内心愤激的情绪压下去,装出一副坦然自若的神情。就是在沈、佘的婚礼上,他也表现得那么自然、平静,仿佛从来也没有发生角逐失败的一回事,在他的脸上只能看出对好友幸福的虔诚祝贺。婚后,他经常到南京琅琊路七十五号沈默夫妇家去玩,跟他们十分友好,好像一家人一样。他在沈默面前,态度十分明朗,作风非常正派。沈默对他由同情转入信任。尤其佘倩对他由内疚而生怜惜,这是高翔处心积虑以求得逞的阴谋。另一方面,高翔在情场失意之后,经常沉于酒色,以酒来麻醉失败的创伤,他滥交女人,到处嫖妓,来发泄性的苦闷。因此生活腐化,用钱挥霍。

不久,沈默因工作关系,经常出差外地,他考虑佘倩患有心脏病,担心一旦病情发作时无人照顾,特意嘱咐高翔就近关照。这是沈默的失策,引狼入室,使高翔有机可乘。

沈默离开南京的时候,高翔经常到佘家里,在丝毫没有外界的干扰下,本来就有恋爱之情的一对孤男寡女,好像干柴碰着烈火,其势不得不燃。抱着内疚怜惜的佘倩,怎么能够经得起这个情场老手高翔的撩拨,他俩终于发生了肉体关系,经常陈仓暗渡。这样甜蜜的生活不到三个月,佘倩知道了高翔品质败坏、到处玩弄女性的丑事,颇有懊悔之意。

出事前三天,佘倩和高翔两人一起到新都影院观看电影。在回家的途中,高翔邀佘清到弧光照相馆照相,余倩虽然心感为难,但又不忍排他之意,只好依他合拍了照片。

那天晚上,高翔在佘倩家里喝了很多酒,他趁着几分醉意,向佘提出一个要求,要求余倩到香港去,做一对长久的夫妻,而且在临行之前,要把沈默杀死,以绝后患。他说话时,态度是那样认真、坚决。

善良的佘倩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脆弱的心脏经不起突如其来的刺激,几乎要停止跳动。她呆呆地、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她哭了,向高翔恳切哀求不能这样做。

高翔不但不答应,反而对她威胁说:“这事势在必行,铁定不移!假使你不走,我也要走。但是我走之后,我一定要把你我之间不可告人的私情,写成一篇色情小说寄给沈默,并在黄色报刊发表!”他眼露凶光,愤愤地接着说:“你要明白,你本来是属于我的,沈默篡夺我的心爱达半年之久,这是无法补偿的损失啊!我以极端的克制精神,忍人所不可忍。半年来,我用大量的烈酒来麻醉我心灵的创伤,用女人的肉体来发泄性的苦闷,为此我挥霍无度,不得不挪用公款,不得不贪污盗窃。我要逃避法律制裁,我不愿束手就擒,我必须远走高飞,我要到香港去。不过话要说清楚,这个罪恶,这个责任必须由你来负责!因为这是由你造成的,我有乌龟的度量,然而我不是冷血动物。因此,我就要泄愤,要报仇!我一定要按我的计划行动。我要你三天之内给我答复,七天之内跟我出走!”他愈讲愈激动。

佘倩听后神魂散乱,她强作精神苦苦哀求,然而一切都无济于事。高翔拿起西装上衣,往肩上一搭,连看也不看佘倩一眼,负气走了。

高翔负气走后,屋里只剩下佘倩一个人,她因刺激过大,头脑发昏,两眼冒出金花,只觉天旋地转,她死劲地抓住椅子,总算把自己支持住了。她两眼失神,痴呆地注视着桌上的台灯,但她却视而不见。

过去的年月,高翔对她那样温柔体贴,原来都是虚情假意,今天脱下那层多情、真挚的面纱,面目却是如此的狰狞。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太可怕了!她心如刀绞,像泥塑木雕似地怔住那里约有两个小时。

她估计三天之内高翔不会到她这里来,她一定要设法阻止这个阴谋。她想到他宿舍去,但又不好意,因为她从来没有在他公司那里露过面,最终她决定写一封信给他,信的内容很简炼:亲爱的翔:我十分同情你的遭遇,我绝对原谅你不得已的苦衷。我只不过是败柳残花,又是多病的人,像我这样的女人实在一无可取。从长远的利益来看,我做你的朋友还可以,做你的妻子将来肯定会让你痛苦的。我希望你能够找一个年轻漂亮而称心如意的小姐为妻。在你没有找到对象之前,我的心属于你的,就是找到对象之后,只要你需要我时,我还是属于你的。你将来对我如何,这完全出于你的主动,我一辈子会伏伏贴贴地服从你,绝对不敢说一个不字,这样的做法,你何乐而不为?我那柔弱的性格,你是理解的,我想你肯定会相信我对你的诺言。

不过,我求求你,千万不能干那伤天害理的事,这样的做法,绝对逃不过法律的制裁,一旦身败名裂,还有什么幸福可言呢?你是聪明人,当三思三思!

我相信昨天晚上你的话只是开开玩笑而已,绝不会那样蛮干的。至于亏空挪用之款,我当全力设法,填补归还,因为一切不幸的演变由我而起,我当负全责,只求你不要杀害他,饶恕他的性命,保全我的名誉,保留这个家庭的空架子,也可以作为你的安乐窝。

翔,你千万要听我的忠告,我将终身感谢,永远不忘!

祝愉快你的倩余倩想用柔情来阻止这场浩动,其用心可谓苦矣!

晚上,她彻夜不眠,想到高翔的心狠手辣,愈想愈怕。再想到今天和他合拍相片,更加惶悚起来,这是犯罪的证据,也是他以后对她威胁的把柄。她想,这张相片无论如何要设法把它毁掉,以绝后患,她巴不得马上天亮,赶去照相馆,销毁照片。

信寄出第三天,高翔才到余倩家里,同时沈默也从上海回来。当三人相遇时,高翔的态度和过去一样,规规矩矩。

久别重逢的沈默,今天兴致特别高,他主动提议,下午请高翔同余后一起到玄武湖划船消暑。

高翔的脑子里风驰电掣般地闪出一个计划,立即附和说:“好!今天中午由我请客,为你洗尘,我们在湖滨菜馆定席高级名菜,大家吃个痛快,再去划船。”沈默打趣说:“今天高翔要抢着做东,看来你得了一笔幸财!”

“对,你是赛诸葛,神机妙算,不瞒你说,翠红刚从香港带来了一笔款来,要我到香港去。”

原来,高翔一到南京,就在秦淮附近结识了一个大资本家的姨太太方翠红,井和她发生了关系。正当他们搞得火热的时候,这个资本家却带翠红到香港,主持一家百货公司。两人一旦分离,依依难舍,翠红临别之时,赠给高翔白金戒指一只,作为留念。戒指面上刻着“翠红”两字。当沈、余结婚之后,高翔经常来到沈家,沈默看到高翔的手指上套着个刻有女人名字的戒指,便好奇地追问它的来历。高翔因为自己常来沈家作客,怕沈默怀疑他觊觎佘倩,乘此机会,便把这段恋情对沈默公开,说明他已经有了情人,好让沈默放心。后来,他因亏款过多,又想带佘倩同逃香港,他担心沈默知道香港的地址,留下跟踪的线索,因此对沈默存下杀机。

现在高翔附和请客别问目的,想推波助澜促使沈默提议的游湖计划成功。

但是,惊弓之鸟的佘倩早存戒心,不愿前往。沈默和高翔两人一再劝驾,佘倩还是不去。

高翔乘着沈默离开的刹那,悄悄对余倩说:“你的那封信墨迹未干,记得吗?里面有一句:”绝对不敢说一个不字!‘“

这句话果然生效,佘倩只好屈从了。

当他们从湖滨采馆饮宴出来的时候,沈默和高翔两人都有三分醉意,只有佘倩借口有心脏病滴酒不饮。他们三人在湖滨长堤上漫步着,突然间阴霾四布,天空像倒扣的铁锅,随着一阵震天动地的雷响,闪电如一道金鞭从高空狠鞑了来。他们赶紧跑到附近的荷花亭内避雨,未及喘息,倾盆大雨泼了下来。

只见狂风挟着暴雨,横扫整个大地。气温骤降,暑气全消。佘倩穿着一件薄薄的丝绸旗袍,感到冷气袭人,衣单股悚。沈默马上把西装上衣脱下,披在佘倩身上,佘情顿觉一阵温暖,沈默的温存体贴,触动了佘倩的良心,感到自己对不起他。再着旁边那个高翔,好像一条巨狼,正想扑噬沈默。她倒吸一口凉气,浑身又一阵寒颤!

一场暴风雨过后,阳光又普照大地。雨后尘清,湖光山色明净如洗。沈默的游兴正浓,还想游湖划船,这正合高翔的心意。佘倩既不敢说,又不敢拒。只好默默地跟着他们,一起到游艇服务部。

沈默拿出工作证给服务员作抵押,高翔马上把一张十元钞票递进去,换回沈默的工作证,交还给他。在佘倩当时看来,认为这是礼节性问题。根本没有想到高翔的居心是为了不留犯罪的线索。

他们三人下了游艇,佘倩坚持掌舵,坐在后面。她的意图是想监视高翔的行动。沈默和高翔只好并排坐在她前面的一格横板上。

游艇开始向湖心划去,平静的湖面漾起层层的涟漪。高翔从衣袋里拿出手帕,放进水里搓洗着,船身颠簸一下,稍向一边倾着,他歉意地笑笑,拧于手帕晒在船头,接着低声歌唱。

他的嗓子很好,悠扬的歌声在湖面回荡,连心事重重、始终保持警惕的余倩,听到他的歌声,都有点被陶醉了。在这欢乐的歌声里谁能相信隐藏着杀机。佘倩认为自己的顾虑是多余的,无形中解除了思想武装。高翔一会儿尽情歌唱,一会儿谈笑风生;沈默酒意正浓,畅怀欣赏,怡人的风光,使他沉迷欲醉。

下午五点左右,夕阳衔山,他们正想回去,高翔突然对沈、佘说:“差点又忘了,我有个同事,早就嘱咐说,若来划船时,帮他采几朵水浮莲做药。”沈默说:“那我们就掉转船头划到那边去吧!”

水浮莲全部集结在湖的西北角,接近城墙旁边,十分僻静。小舟轻悠悠地在明镜般的湖面滑行,那诱人的绿像翡翠在城墙脚铺开。

沈默感慨地说:“真美,可惜不得其所!”

高翔听了,禁不住心中一震!

快要接近水浮莲密集的湖面,忽然吹来一阵清风,把船头的手帕吹落船底,飘到沈默的脚前面。

“沈默,麻烦你替我捡起来!”

沈默即上前去捡手帕,高翔趁机从右边小腿里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正站起来举臂要向沈默背上插下去的时候,坐在后面的佘倩看得真切,要喊已经来不及了,她情急智生,举起木浆使尽平生气力向高翔的左边头部横击过去。

“黄雀捕蝉,猎者在后。”高翔一心一意要杀死沈默,丝毫没有防备后面的佘倩,他头部遭了重击,站立不住,立即翻身落水。

高翔的水性本来很好,因已受打击,一阵昏迷。但是他被水一浸,立刻清醒过来。为图活命,他忍着疼痛向船边泅来双手攀在船旁。这时余倩又使尽平生力气,用桨猛击高翔的手指,桨叶打断了一半,高翔还是忍痛攀住不放。因事出突然,沈默不知所措,也不敢动手,呆呆地怔住了。

佘倩赶紧向沈默急唤:“沈默,他想杀死你,你还不赶快打死他,赶快,赶快!”

这时沈默才恍然大悟,忙把手上的大桨向高翔的头上劈下,高翔手松了,沉殁水里。

“佘倩,这是怎么一回事?”沈默惊惶未定,心脏噗噗地猛跳。

佘倩便把高翔想暗杀他的情况告诉了他。

两人相议,即刻弃舟登岸。

回到琅琊路家里,他们马上整理东西,准备逃出南京。他们把所有贵重东西带走,一切文件全部烧毁,把凡是警方能够找到的线索消灭得于干净净,又为佘倩打了一针强心剂,当晚两人便悄悄逃往苏州去。

佘倩到苏州,原想回家,不意心脏病复发,只好住进苏州医院。想不到我们竟跟踪而来了。

余倩到了刑警队,知道事难隐瞒,便毫不隐讳地把杀人的一切情况向我全部坦白交代了。

接着审讯沈默,沈默大部分情况不知道,尤其是余、高二人暧昧内情,他更是蒙在鼓里,他只晓得佘倩救了他的性命。他口口声声承认说高翔是他杀死的,与佘倩无关。自已愿以身殉法,保住佘倩的性命。

根据余倩所供情况,是属于自卫杀人。但是对方已经死了,没有人证和物证可以证明余倩是迫不得已而杀人的。那么,按照目前的法律来判决,杀人要偿命,佘倩的性命非常危险。

现在她唯一的希望全靠警方是否能够找到得力的证据,来解脱她的厄运。

我虽然相信她的供词近情合理,同情她的遭遇,但是要解脱她的罪责,也感到十分棘手。

我根据佘倩的线索找到了高翔工作单位合记建筑公司,该公司施经理殷勤接待我,据他报告,前三天,有一位姓严的刑事警官,拿着一张高翔的工作证,来到公司调查高翔的近况,问高到哪里去。井要施经理带他到高翔宿舍,进行无所不至的搜索,发现贵重的东西都被高翔带走了,房间里留下很多不值钱的东西,到处乱七八糟。搜索了好一阵,丝毫找不到一点线索,显而易见,高翔临行前是有计划有准备地逐件检查过,所有可供作证的材料都被他毁灭掉。

据施经理说,高翔于五天前奉命到上海采购建筑材料。不过着严警官那份高翔的工作证,好像在水里泡了很久,工作证上面的相片和字迹都很模糊了,他心中很怀疑,但又不敢向严警官问个究竟。

我听这话,心中一缩,对严中甫十分温恼。我断定这份工作证是当时严中甫先行搜索高翔尸体的时候,被他暗中藏匿起来的。他想借这份工作证私行破案企图夺功。这种私自在匿罪证的行为是违反刑侦规则的,他目无组织,心术太阴险了!

但是,他最终也不过是扑个空!

回到队部,我听一些探员说:两天前严中甫曾到全市各饭店、旅社调查过。他考虑死者生前会住在旅馆里,尤其是下关各旅社调查特别详细,因为那里是水陆码头的交通枢纽,结果也一无所获,无可奈何。

我则从照相馆的提单这条线素上顺藤摸瓜,但也走了许多弯路。我抄查过高翔的住所,曾把注意力集中在下关这一带的旅馆,但也没有找到蛛丝马迹。

我并不灰心。我想起佘倩的话,死者高翔生活腐化,平常爱宿娼嫖妓。可能他交上一两个知心的妓女,把行李存在她家中。便出动全队人马,调查全市所有暗娼妓馆,凡是特种户口所登记的,全部查遍,结果也扫兴而归。

我不甘失败,第二次到高翔宿舍世仔细的检查。发现每个角落里,都散扔着许多美国制骆驼牌香烟空盒子和箭牌口香糖的包装纸。当第一次检查时,我的注意力集中在他来往的信件和文字的证据上,没有留意到这样细微的东西。如今,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却触动了我侦破的灵感和思维。

这种香烟和口香糖外面市场是买不到的,目前南京只有美军顾问团这个单位才有发给。

可能高翔在美军顾问团里还有要好的朋友。现在高翔已死,要知道他的内情,只有查询佘倩,也许可能发现一点线索。

我从合记建筑公司回到队部,马上单独讯问金倩。这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女人,早已横下一条心,所以一向总保持着不亢不卑的态度。

这时,房间里只我和她两人,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她竟一反往常,突然移近两步,“噗通”一声,双膝跪在我面前,憋不住哭了起来,挤出一句话:“队长救命!”我马上把她扶起来,好言抚慰她。

她强作精神,语调悲戚地说:“队长,我很明白,我一跨出这道大门,就要进入鬼门关了。我的性命就系在那封我写给高翔的哀求信上。假如它被高翔毁了,我就无法证明他蓄意谋杀沈默的事实,我的性命就完了;假如没有被毁,那肯定放在高翔的箱子里。但是,南京方围几百里,人海茫茫,要找到这个箱子,等于大海捞针,所以我活命的希望微乎其微。因此,我只好坐而待毙。据您部下说,您想在死神手里夺回我的生命,我听了无限激动!本来这个命案,凶手已经捕获,全案就算结束了,可以向上报功,谁还有闲情吹毛求疵,自找麻烦,但是您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极端负责,还是追根到底,毫不含糊,实在令人钦敬。我知道,唯一能够挽救我的只有您,所以,我虽在绝望之中,在茫茫的夜海里,却看到了一线灯光。”我安慰说:“你放心,我一定倾其全力找到这个箱子。”

佘倩的眼里,闪着感激的泪花。

我接着问她:“高翔经常抽美制骆驼牌香烟和吃箭牌口香糖,你知道这种香烟和口香糖是谁给的?”

佘倩沉思片刻说:“有一天,我曾经问过他,是谁经常送这种香烟给他抽,他说,都是一个姓苏的女人给他的,这个女的既年轻又漂亮,交际很广,会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会唱歌,会跳舞,会开汽车,而且很同情他的处境。”我听了这段话,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兴奋地对佘倩说:“放心吧!我一定尽我最大的努力,从判官的勾魂簿上勾掉你的名字。”我亲自驾驶摩托车到美军顾问团,径直去找翻译官赵恒声。他在美军顾问团里很有地位,因为他的父亲是现任的军长。他的公馆在颐和路,不久前,他家曾经被盗去许多贵重的东西。

我刚升任队长,就破获了一起惯盗集团案件,盗魁就是名振长江南北的神偷——九江“一盏灯”,起出大批赃物,其中一部分就是赵恒声公馆里所失的金玉珠钻等首饰财物,如数完壁归赵,所以赵恒声必领我的情。

一见到我,他就热情地打招呼:“老兄,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

我就开门见山地把“玄武湖桃色命案”告诉了他,并问“吉普女郎”里面有没有一个漂亮的苏小姐?

赵恒声马上振奋地回答:“对,你摸准了这条线索!不过你不要小看这个变相的高级妓女,她是女中豪杰,富有正义感,对人肝胆相照,平常爱打抱不平,疏财仗义,敢做敢为。

她姓苏,名秋娘,浙江钱塘县人,和当年侠妓苏小小是同乡,因此外号‘钱塘苏小小’。的确,她长得很漂亮,是浊世中的佳人。今年二十四岁,会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因此,美军顾问团里的军官,都和她很要好。她会跳舞,会开车,是新时代的女性,交际广,在社会上都很吃得开。她的收入多半是美金,因此生活很富裕。她家住在挹江门的龙池巷,是一幢独立的小洋房,有花园,有停车间。室内陈设很洋化,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雇一个年轻的女佣。“赵恒声讲起苏秋娘,兴致勃勃,对她情况十分了解,也许他对这位”钱塘苏小小“也有暧昧的交情。他以鼓励的语气对我说:”你是英雄,她是豪杰,英雄豪杰一定要见一面,才不负此生。“最后,他郑重地补充一句:”注意!这个女的吃软不吃硬!“我向赵恒声致谢,握手告别。

回到队部,叫佘倩按照当时写给高翔的哀求书马上默写一份交给我。我又一个人乘着摩托车到龙池巷苏家。

这个小型别墅式的洋房小巧玲珑,一共三层,屋旁的花园里,花开得正艳。

摩托的声音惊动了屋内的女主人,年轻的女佣接过我的名片,不敢怠慢,连忙进内通报。

苏秋娘急步下楼,见我的行色,知道是不好惹的,忙笑着以十分恭敬的态度把我迎上二楼,进入一个客厅与卧室合并的房间。房内宽敞明亮,陈设高级讲究,触到眼里,没有一件不是“舶来品”:整套巴西香木家具,配上高级沙发床、椅,波斯地毯,法国的窗帘,比利时的全身镜与梳妆镜,交相辉映。几上摆着一等意大利白石裸体人雕像,洁白无比,栩栩如生,姿态动人。壁上挂着几张彩色色情照片。整个房间,异香扑鼻,给人一种情欲的诱惑。这样布置,就是富豪人家也不敢比美。

秋娘既倒茶,又递烟,动作柔情又殷勤。

我脱口赞道:“好漂亮的房间,的确别开生面。”

秋娘以为我批评她。有点不自然地说:“我也知道过分一点,但是为了生活,这是无可奈何的,这点也瞒不了我的父母官。”

我忙解释说:“不!不!你不要误会,我不是道学派,刚才的话,完全是从审美的观念出发。”

这几句话把秋娘兜活了,她微笑说:“队长是个忙人,辱临寒舍,必定有什么事情。”

“没什么事,听说你是女中豪杰,我是慕名而来。”我的态度很轻松。

“这未必嘛!你是为了玄武湖的命案,顺藤摸瓜,摸到这里来,是吗?实不相瞒,我跟死者高翔的确有点交谊,不过,他约有一个月都没来我这里了。”

我学她的声调,调皮地对她眨一眼,说:“这未必嘛!上一个星期六。他还到你这”观音堂‘烧过一往香,短短的时间,难道你就忘记了吗?“我边说,边暗中观察她的神色,只觉她微微地震了一下,马上镇静下来。

她笑了,笑得十分自然,答道:“我虽然是个没有经过世面的女人,但是,我看过很多侦探悬疑,大侦探的语气都跟队长一样,一两句话的确会吓死人,假使是真正的犯罪分子,那肯定受不了。”

“不!你没有吓死,只不过稍为震了一下,这就说明你是饱经世故的人。”

一语刺中了秋娘的心坎,她脸色显得很尴尬。

我转为温和的语气说:“秋娘,我知道你对人热情,富正义感,凭良心说,我对你很好感!所以我才向你坦诚相告。关于高翔这个人,也许在你心目中,是个多才多艺又多情的大学生。他也一定会把失恋的事对你说,所以你十分同情他。但是出你意料之外,高翔并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样完美的人,隐藏在温情的糖衣里面,是颗非常狠毒的心。现在我把他的三角恋爱的过程直到他死亡为止,如实地向你详细谈一谈,使你正确了解内幕的真实情况。”

接着我把佘、沈、高三人的恋爱过程细讲一遍。其中,讲到由于佘倩祖父、父母对沈、高两人的正确选择,使高翔失败。高翔为此阴谋报复,暗中骗取佘倩的爱怜和同情;得手后,进一步对佘倩进行威胁,迫使佘倩不得不写哀求书,向高翔屈服求情。狠心的高翔还不肯罢休,最终在玄武湖上动起杀机,企图杀死沈默。佘倩出于良心的驱使,临危反击;沈默出于自卫,不得不动手。结果杀人被杀,自取灭亡。

我还担心秋娘不相信,就把佘倩回忆中所默写的“哀求书”拿给秋娘观看。

秋娘看完这封信,惊呼一声:“哎呀!我差一点变成了杀人犯的帮凶!高翔这个人的确是该死的!”她忙起身到贮藏室,把高翔寄存的手提箱提了出来,亲手交给我,抱歉地说:“队长,我真佩服您救人到底的精神,没有您,佘倩肯定完了!我万分内疚,请您原谅。”

我见到箱子,欣喜异常,忙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死者高翔的一串锁匙,当场把箱子打开来看,在箱子里面发现两张火车票,是出事当天晚上九点从南京到上海的特快卧铺车票,这足以证明死者高翔当时企图杀人潜逃的事实。我仔细翻查箱子,又在箱底的夹层中找到佘倩最近寄给高翔的那封哀求书,我禁不住舒一口气,高兴地说:“好险呀!这下佘倩得救了!”

面对事实,秋娘耸耸肩膀,伸一下舌头,惧然喊道:“我的天啦,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关好箱子,笑对她说:“可爱的姑娘,你太纯真了!要记住,社会上人心险诈。以后交朋友一定要特别注意!我走了,后会有期!”

我提起箱子,向她告别。她送我下楼,见我发动摩托车,抛来一个多情的眼波。

回到了队部,我考虑到法律上的手续,故意当众把箱子打开。大家看到两张车票,一封哀求书,禁不住鼓掌欢呼!对我单枪匹马,不动声色,完成了大海捞针的任务,佩服极了!

我更是欢愉,因为找到了佘倩的保命符,有了这封信,佘清才能得到法律上的宽容。对于一个正直的警探来说,还有什么比澄清冤情,而从阎罗王的阶下救回无辜的人更为欢欣鼓舞的!

两张车票、一封哀求书足以证实佘倩夫妇是自卫杀人的。但是,我并不以此为满足,为了使全案更加完满,我又把沈默夫妇带到玄武湖北部,靠着城墙附近水浮莲集聚的湖面,叫他俩指明当日发生谋杀的地点。我指挥队员们把这范围内的水浮莲全部拖开,以免遮蔽水底的光线。又派几个探员潜入水底,打捞凶器。

不久,终于捞到一把匕首,锋利无比,象牙的刀柄上刻有浮雕,外型十分精美,紧靠刀柄下面的刀身处,被挫刀挫平约二毫米,锉痕犹新,宽二厘米。这又是一个罪证的发现。

大家回到刑警队部,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到这把匕首上,对它不断端详,一再研究,所得的结论一致。认为这把匕首肯定是高翔的,当他策划这桩谋杀案件时,就想利用这把匕首作为凶器。可能考虑到匕首上有烙印的标志,甚至有他本人的名字,为了消灭罪证,所以先用锉刀把那烙印锉平。现在,眼看这罪证被毁灭,大家都感到失望。因为这样的物证在法律上不能定为高翔的匕首,花了许多精力,也是落空。

我早已胸有成竹,便笑对大家说:“你们不要着急,我有办法使刀的烙印现出原形!”

我叫他们设法弄来一台小型风炉,用木炭生起火来。顿时,炉上火光熊熊,我用起子把匕首上面的象牙柄卸下,把匕首的钢铁部分平放在风炉上面,到了炉火纯青的时候,那把匕首全部烧成通红,渐渐地那被锉的部分现出‘高翔’两字,白灿白灿的。我抓住这个时机,用预先准备的照相机把它拍摄下来,作为凭证。

大家看到这奇怪的现象,都惊讶得目瞪口呆,认为是奇迹;接着欢声哗然,以好奇的眼光看着我。

我知道大家很迫切想了解内中的奥秘,便解释道:“这个道理很简单。要在匕首上錾字,首先得把制成的匕首加热到软化,然后用预先铸好的‘高翔’两字的凸形铁印,用高压錾在匕首上,等到冷却时,匕首上面就有凹字形的‘高翔’两字。本来整块钢铁的密度都是一样的,但是名字被高压錾下去后,被压部分的密度特别密,传热特别快。别的地方未红它先红,别的已红它就发白了。所以才能显现出字来。”

最后查明,这把匕首是上海一家铁器厂为了业务关系特地送给高翔的一件礼物,所以外表非常美观,钢质十分坚韧。

一封信、一把匕首、两张车票的发现,挽救了佘倩的性命。最后法院判决:佘倩虽是自卫杀人,但应判三年徒刑,假释保外;沈默宣告无罪。

玄武湖桃色命案前后只有一星期就迅速破获了,全市报纸大加宣扬。对于严中甫私自存匿证据的行为我并不加以过问,但他却因我的成功妒忌成恨。从此后,暗箭代替了明枪,欲致我死地而后快……

第二十四章

不久,我抓到巨盗廖振天,外号“通天虎”,此人作案累累,羁押在队部看守所里,不料当天晚上被他逃脱了。

现场上发现,脚镣手铐被他打开了,抛弃地下,铁栏外的铁闩锁也被他打开。

我马上布置人马四处搜索,结果他在清凉山下一间茅屋里又被我抓回来。

经严讯之下,“通天虎”供认,太阳下山时,忽然听到窗外一声呼哨,他马上惊觉起来,只见一只强壮黝黑的手拿着一串锁匙,从窗外丢进来,手腕上还戴着一块黑面夜光表。他拉起锁匙一看,一共三把,刚好打开脚镣、手铐与铁栏门。

我听了他的供词,心中明白,这是严中甫干的,因为严的手上正好戴着一块黑面夜光表。

他见我屡破奇案,妒嫉我的胜利,故意捣乱。妒嫉令他智昏,竟于出这等傻事!虽然我心中有数,但我并没有把这阴谋揭露。我这样做,并不敢他奢望负刑请罪,只希望他在感动之下,能收敛邪恶之心,共同搞好工作。

杨玉琼听了感慨赞叹道:“科座,你真是个天生的侦探家!许多无头公案在你手里能迅速理出头绪,一些在人们看来不屑一顾的东西,却能触动你破案的灵感,同时你又具有人道主义的仁慈心怀,实在令人尊敬、佩服!但是我认为你对严中甫的委曲求全简直有点使人无法忍受!听说你险些被他炸死,是吗?”

程科长笑说:“但是,阎罗王不肯接收我!”

杨玉琼打趣说:“怕你下去抢他‘生意’!”

“不,阎君说,脑袋开花了,到地府根本没有用,不如让我活着,少点冤鬼去惹他的麻烦。”

“你这个人真会开玩笑!你怎么避免脑袋开花,请讲给我听听。严中甫这个人呀,太狠毒了!”

“真想听吗?”

“洗耳恭听!”

我的宽宥,并没有使严中甫感动,相反,他却变本加厉要杀死我。

一天晚上,我准备上床睡觉,便卸下腰间子弹带和枪套。按习惯,打开枪套把左轮手枪拔出来,放在枕头下。刚刚翻起枕头,突然发现枕边毛巾下面放着一个定时炸弹机关,装着一个雷管。这个炸弹机关加上雷管,体质和模样都与一枝自来水笔一样。这是美制酸性定时炸弹,外壳是紫铜薄管,用时两个手指把铜管外壳压扁,里面贮存的很薄的硫酸玻璃管便破了,硫酸开始腐蚀里面的一根拉住弹簧的铜丝,铜丝经硫酸腐蚀,在一定时间内终于断了。

铜丝一断,弹簧失去控制,马上向下冲击撞针,雷管便会爆炸,按照对方的估计,这条雷管足够使我脑袋开花,不死也去半条命。然而我命数未到,当天晚上较早去睡,所以才幸免此祸。

我马上对这个定时炸弹进行处理,小心卸下雷管,保留了铜管压扁部分的指纹,用药纷把它显现出来,进行拍照,以作现场证据。我估计,这个伤天害理的事可能又是严中甫干的。

第二天,我以庆祝破获“通天虎”窃案为名义,请几位组长喝酒。席间,勤务员故意先倒一杯绍兴酒给严中甫,他举杯喝了一口,指纹已经印在玻璃杯上。我就把他的杯子拿走,马上换来一只空杯,倒上山西汾酒,笑嗔勤务员一眼说:“严组长是个酒海,喝绍兴酒怎么过瘾呢?来,你还是喝这山西高梁吧!”

严中甫不知中计,认为高梁正合他的口味。大家尽欢而散。

事后,我又把杯上的指纹,用药粉显现出来,再行拍照,铁出的相片和昨天炸弹机关上所拍下的相片一对,结果两边指纹一模一样。这家伙阴险毒辣达到杀人以逞的地步,我不能对他再忍让下去,于是我便把所有的罪证保存起来。

古有明训;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想不到严中甫的谋杀阴谋失败不及三天,他本人出了事故。

这一天,第四组组长袁信悄悄对我报告:“程队长,有个海派(上海帮)扒手主舵人要想见你,有个重要案情报告。”

我叫袁信把他带到新安旅馆去,开一个房间密谈。随后,我也到了那里。

海派扒手主舵人对我说:“我是上海浦东人,名刘阿常。这次来到南京作案,已有半个月了。全组四个人,穿走于新街口至山西路之间,不幸接连失风,下面‘副手’和‘传手’相继被捕,现只剩下两个人。由于缺员太多,下手不灵,前几天,我的另一个副手当时为了掩护我的安全暴露了,跌在队长部下严组长手里,我自己也被他照过面。第二天我就被他跟上了,连我的草窝都被他踩到了。我的草窝在民生旅社二楼二十七号房间,我的家眷也被他的部下监视起来了。他要我拿出三千元来,才肯罢休。我连续失风,全军覆没,失去战斗力,实在无法缴纳这份‘孝仪’,走投无路,只好投案自首,如何处理,我都心甘情愿!”“他要你什么时候在哪里接头交款?”我追问道。

“后天上午九点在民生旅社三楼三十五号房间交款。”

我当时灵机一动,心想是时候了,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对严中甫进行反击。于是,我便稳住了阿常,对他说:“你要听我的命令,按照我的计划办事,我绝对会保证你的安全。不过事情结束之后,你要洗心革面,改邪归正,要马上离开南京这个码头!”阿常喜出望外。

离开新安旅馆,我就立即把严中甫包庇勒索的事实向总队上报。总队马上报警厅。他们布下了一个天罗地网,等待严中甫闯进罗网。

第三天上午九点,严中甫和刘阿常相会于民生旅社三楼三十五号房间,两个隔着方桌,相对坐下。

严中甫仰仰下巴严肃地问他:“钱带来了没有?”

“带来了,带来了!”刘阿常恭恭敬敬地从皮包里淘出三大叠钞票,每叠一千元,都是用线绑住。

当刘阿常把三大叠钞票从桌面推到严中甫面前时,严中南伸开两手正在接收的一刹那,突然感到眼前镁光灯一闪,他非常机警,知道中计,马上站起来,拔出手枪,寻找拍照的人。

想不到警厅的司法处、总队的司法科都派员到场,已在门外了。

“开门,开门!”凶猛的打门声,伴随着命令式的语气。

严中甫胆战心惊,知道情况不妙,马上把抢收起,拿出自己的皮包,把三千元钞票通通塞进皮包里面。

这时刘阿常乘机把门打开,七八个人蜂拥进来,问他两人做何勾当?刘阿常控告严中甫勒索;严中甫说刘阿常是个扒手。他是跟踪到这个房间,正在盘问,想到不你们来了。

他们不由分说,只用一副手铐把他两人一起锚住。严中甫平时太飞扬拔扈了,以致犯了众怒,他们特地从大街招游过市,后面围观者甚众。这是严中甫的管区,警察和小偷一起被逮捕,严中甫满面羞惭,威风扫地。

他们在四区队部,先行初讯。

刘阿常把严中甫勒索他的情况向警厅和总队执法人员控告,严中甫坚持他是执行任务跟踪到刘阿常房间,正对他进行盘问。双方各执一词。

以后问到三千元现金问题,严中甫说:“这三千元是我自己的。”刘阿常说是严中甫向他勒索的。最后,刘阿常提出:“我迫于无奈,只好向当铺当了一干五百元,还无法凑足三千元,一共只有二千九百元,尚差一百元,所以三叠中有一叠只有九百元,还有三张当票也塞在里面。”

执法人员命令当场解开三叠钞票检验,解开一看,与刘阿常所说的完全相符。

严中甫是个老手,知道已经落入圈套,对方的布置是有计划有组织的,在现场又被拍了照片,再也无法耍赖了,只好承认勒索,低头服罪。

在四区刑警队部扣押时间里,严中甫要求会见我。我便往看守室跟他见面,他请我代他设法解围。

我笑对他说:“我明白告诉你,当我接任队长前夕,夏总队长在他公馆召见我,他介绍四区队内部情况时,特别说到你,他说,在破案经验方面,你还有一套办法。但是你这个人心术不正,手段阴险毒辣,要我切实注意防范。当我临行之际,他给我一个指示;他说,能够做到和你打成一片,精诚合作,把工作搞好,这是上策;假使用不着,就要设法铲掉,免留后患,这是中策;既不能用,又不能除,最终我肯定会被你所害,这是下策。

“我对他的指示紧记在心,到了四区队后,我细心观察你的为人行径,暗地里佩服总队长的精明。当时我一心一意想走‘上策’这条路,诚心诚意和你合作,但是你狂妄自大,目空一切,总是看不起我。然而我还是一再容忍。

“第一次,你受贿‘过山鼠’曾一木黄金五两,审汛时,他供认出此事,我在许多人面前替你掩盖了,原以为你会感激图报,想不到你却因为失去既得的利益,反而对我结怨在心!

“第二次,叫你调查玄武湖命案,在勘查现场时,你存匿死者身上的工作证,企图抢功破案,违反了刑事执行规则,这是严重的纪律性问题。但我知情不报,原以为你会对我有所感激,但你反而因为此案被我所破,恼羞成怒,怀恨在心!

“第三次,你私放巨盗‘通天虎’,希图嫁祸同僚。当该犯再度捉获时,供认证据是你所为,我没有把你的阴谋揭露,希望你能够反躬自省,痛改前非,真诚合作下去。想不到你毫无悔改之心,反而以怨报德。

“你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最终竟狠心对我下毒手,在我的枕头下边暗放定时炸弹。但你没有想到,当你把炸弹机关的铜管压扁时,你的指纹已经留在上面。第二天设宴请组长,想办法在你酒杯上取出你的指纹,拍了两张相片。进行对照。这是铁的事实。”说着,我从口袋里拿出两张指纹相片给他看。

我冷峻地看他一眼,接着说:“中甫,我问你!当你决心下此毒手时,你有没有想到我是现职警官,杀害现职警官,在法律上你是吃不消的,最终结局,不但会毁灭你的前途,甚至会毁了你的性命!”

严中南万想不到,他的一切阴谋被我掌握得清清楚楚,而且罪证确凿,一犯再犯,一科再科,罪上加罪。他知道肯定会受到法律上最严厉的惩处。这时,他的脸色刷地死白,只得跪下磕头,向我苦苦哀求!

我慨然叹道:“算了吧,我不为己甚,也不想落井投石,不过这桩勒索公案,你自己负了吧!我也无能为力!”

严中甫由于勒索一案,判处了三年徒刑。监禁六个月以后,因病保释出狱。

第二十五章

听了程科长的陈述,杨玉琼深有感触地说:“姑息足以养奸,严中甫当时勒素案件被总队破获之后,你应当把他谋杀的罪证和私放强盗想嫁祸于人的罪恶,一并上报总队和警厅,三案并发,人证物证俱全,起码判他二十年的有期徒刑,哪里有这样好过!放虎归山,贻患无穷,你呀,心太慈,手太软了!”

程科长内疚地说:“当时我认为‘冤宜解,不宜结’,不必去计较个人的恩怨,便宽恕了他。谁知他狼性不改,反噬一口,为加害我,不惜扰乱社会治安。搞得整个京都沸反盈天。

东郭先生真是做不得呀!玉琼。你看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杨玉琼毫不含糊地说:“要逮捕严中甫,一定要取得王存金的口供,这个狡猾阴险的家伙,没有人证抵住他,他决不会服服贴贴地承认自己的罪恶。但是以王存金的性格,其江湖习气太重。动不动讲肝胆义气,对他软套不行,硬攻不下。我认为对他迫供不如激供,我有一个办法保证成功。当取得王存金的口供之后,把严中甫和王存金勾结的情况上报警厅,由警厅派员会同我科前往安徽和县把严中甫逮捕归案,依法惩办。”

杨玉琼说时,程科长不断点头,听到这里,他插一句:“那对黎丽丽如何处理呢?”

杨玉琼扑哧一笑,急用手掌捂口,俏皮地说:“扑蝶爱花留一扇嘛!你不要急,听我说来,她呀,我保证她平安无事。”

“我的小姐,你这把轻罗小扇就是不扑下去,这朵名花早就片片零落了!春未尽,花已残,她适逢不幸,身世飘零。我们在人道方面,理应拉她一把。我知道你是同情她的,希望你动点脑筋,我相信你是有办法的。”

杨玉琼的态度认真起来,她说:“要想脱却黎丽丽的罪责,主要在于王存金的口供。假使王存金只承认严中甫和他自己的罪恶,不去揭露她,黎丽丽的问题就小了;再把揭露严中甫的罪恶归功于黎丽丽,就符合立功赎罪的条件。这样一减再减,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且黎丽丽有个有利条件,因为她始终没有向王存金和严中甫两人透露过,她究竟跟你是什么仇恨。虽然你在审讯王存金时,曾对他说,黎丽丽是为刘振亮报仇的,但她可以矢口否定呀。因为和王存金定情之夜,还是个处女。所以她不怕他们进行报复,被反咬一口。顶多承认当暗娼,存匪类,而不流合污。这就符合科座前天招待新闻记者所讲的精神。至于如何挽救黎丽丽,我自有办法,不要科座操心,一切包在我的身上。”

四区警察局看守所里面,突然一阵纷乱,有人说飞贼王存金畏罪服毒自杀。

几个警务人员慌忙打开着守所铁厂 看到王存金躺在木床上面,两手捂紧肚皮,卷缩一团:“哎哟,哎哟!”地哀号呻吟。

大家七手八脚替他按摩推拿,一面问明情况,追查原因。王存金脸色惨白,肚痛难当,在床上翻滚折腾。警长刘忠马上报告程科长。

程科长到达现场,看到这种情况,立即命总务员吴方即速电话通知鼓楼医院,请马上派医生前来抢救。

刑警们把王存金抬到特别看守室去。不久,医生、护士乘着急救车赶来了!他们即速替王存金施行洗胃、灌肠、翻吐、打针等急救手术,整整忙了两个小时,王存金的病情才告脱险。经过两个小时的折磨,王存金已经搞得精疲力锅了。

医生、护士们走后。警长刘忠到特别看守室来,见王存金痛止了,精神稍定,便追问他:“王存金,据报你在发病之前,曾经吃过肉包,这包子到底从哪里来的?”

“没吃肉包。”王存金不敢承认。

刘警长严肃地说:“你撤谎!这包子有问题!”

王存金大吃一惊,只得承认吃过包子,是央托看守所警士小卢买的,一共买五个,当时只吃了三个,还剩下两个,存在衣服袋子里。

刘警长把王存金放在床头的衣服打开,找到了两个包子,临走时对他说:“包子我带走,拿去化验一下,证实是否有毒?”

经过整个上午剧痛、抢救,王存金在疲惫不堪中朦胧睡去。忽然,隔壁房间的鞭打声、吆喝声和惨叫声使他从睡梦中惊醒,他的神经随之突然紧张起来。他屏住呼吸,竖起耳朵聆听。

他听到惨叫声中带着哀求:“我说,我说!”

鞭声停止了,接着,吆喝声又起来:“你说!谁指使你把毒药放在包子里面?”

“严中甫。”声音有气无力。

“严中甫是什么人?”

“过去他在四区刑警队当过组长,因为敲诈勒索被开除。”

“这个人现在在哪里?”

“在安徽和县刑警队当组长。”

“他为什么要毒害王存金?”

“这个我不晓得。”

“抽,狠狠地抽!”

啪!啪!啪!皮鞭抽打的声音在空中回荡,夹杂着“哎哟!哎哟!”的凄厉的喊叫声。

皮鞭终于胜利了。王存金听出是小卢的声音在颤抖地说:“南京十五宗大窃案全是严中甫指使王存金干的,王存金被捕了,严中甫担心他供出自己是幕后策划着,一旦阴谋败露,就要判刑坐牢,甚至有生命危险。所以他企图杀人灭口。”王存金听到这段话,倒吸一口寒气,心想:这个狗娘养的!多么心狠手辣啊!

接着,他又听到隔壁发问的声音:“他叫你毒死王存金,给你什么代价?”

“先给我五两金子,毒死王存金之后,再给我十两金子。”

“那你都没有考虑到杀人要偿命的吗?”

“开头我有顾虑,严中甫对我说:”王存金是个大窃犯,毒死他跟死猪死狗一样,死了就拉倒,大不了上报畏罪自杀就了事,谁还有闲情替他伸冤?‘当时,我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恨自己利令智昏,心想,王存金气一断,一了百了,一举手之劳就得了十五两黄金,何乐而不为?“

“你要晓得,严中甫指使王在金行窃,严是主犯,王存金受他指使,不过是个从犯,从犯的罪恶比主犯轻。你这该死的东西,却帮主犯行凶谋杀!还好王存金没有被你毒死,假使他死了,你照样要抵命的!”王在金认出声音,知道说话的正是程科长。内心着实很感动。

听到这场审讯,王存金躺在床上,思绪纷乱,百感交集,他万料不到,严中甫对他会下这样的毒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回想三个月以来,他抱着“士为知己者死”的古训,为了替严中甫报仇雪恨,历尽艰险,费尽心机,与警探们斗智斗勇,日夜提心吊胆。想不到至今落得如此下场,太不值得!太不值得!他握紧拳头狠狠砸一下自己的脑袋,感到无比悔恨和愤怒!

约过两个小时左右,王存金突然听到铁门开锁的声音,转过头看门外,意料不到是黎丽丽从门外走进来。她手上带着一副手铐,头发松乱,玉容惨淡,后面跟着两个刑警。

黎丽丽一进看守室,刑警就把地的手铐解开,边开边对她说:“按照规定,犯人不能看望犯人,这是对你特别的宽在。不过你要注意,谈话时间不能太久。”说完,两个刑警把铁门关上走了。

黎丽丽枪上几步,到了王存金床前。王存金正想起身相迎,她马上把他按住,让他躺下。

她坐在床沿,温存地拉高他的被头,以无比关切的表情望着王存金,凄然说道:“存金,我害了你!”说着眼泪夺眶而出,唏嘘问道:“现在你的病情如何,自己感觉有没有危险?”

“经过紧张抢救之后,已经脱险了,看来死不了,不过人觉得疲乏无力。”

王存金还想欠身而起,黎丽丽又把他按住,用润白柔荑的纤手,抚摸着王存金的额头和头发,边抚边说:“存金,你瘦了,你为我受苦,我心里真难过!假使我当时让你走。就没有这场横祸。不过我希望你千万要坚强一点。不要再想自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自杀?”王存金瞪大眼睛看着黎丽丽,叹了一口气,悻悻地说:“丽丽,我从来没有动过自杀的念头。告诉你,我不是自杀,而是被人谋杀!”

“谋杀?”黎丽丽十分惊讶,急问道,“谁?谁要谋害你?”

“就是那个狗养的严中甫!他怕我供出他是指使人,竟买通警士小卢想毒死我,杀人灭口。其实他不理解我的心,我姓王的是一响当当的好汉,就是死,也不会干着出卖朋友的勾当,何况我他跟是结拜兄弟。古语说:”宁可人负我,不可我负人!‘说句良心活,他今天辜负了我,我还不想出卖他,才显得江湖上的义气。“”哼!“黎丽丽从鼻子里发出鄙夷的叹息:”什么结拜兄弟,什么江湖义气,严中甫这个卑鄙无耻的狗东西,我不说你还蒙在鼓里。在出事前几天晚上,刚好你不在家,他到我间来,看到四下无人,他竟然色胆包天,突然强行把我抱住,企图强奸我。当时我极力挣扎,因为他力气大,我无法脱身,又怕坏了大事,不敢大声喊叫。我只得向他苦苦哀求,说在这个时间实在不行,假使被你看到或知道,就会功亏一篑,他的仇就报不成了,请他忍耐一时,事成之后,定会答应他的要求。他知我是缓兵之计,还是不肯放手。我情急生智,踢倒一张椅子,幸好姑妈听到声音,进来查问。严中甫迫于无奈,只好放手!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企图强奸我,还想要你的命,以怨报德,其狼心狗肺比蛇蝎还毒!事到如今,你还想包庇他,我实在不明白你的居心何在!“

王存金被她一激,火上加油,怒火直冒三丈,他咬牙切齿骂道:“他妈的,这个狗东西我一定要彻底揭发他的阴谋!我不把他拖到监狱里去,关他十年八载,我就不姓王!”

“对,恩怨要分明,这才是好汉!”

黎丽丽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就小心翼翼从口袋里拿出一叠钞票,一盒海洛因,塞在王存金被窝里面,悄悄对王存金说:“这里有几百元钞票,一盒海洛因,当出事那天,我放在大衣口袋里,没有被警方抄去,你拿去吧!”

王存金见到钞票和海洛因十分高兴。尤其是海洛因,是他的命根子,是有钱弄不到的东西。雪中送炭,他深感到有情人的温暖,激动得流下眼泪说:“丽丽,我用什么来报答你?”

“存金,你为我弄到这个地步,我想此后的岁月,应当跟你同受苦难,才能弥补我的良心。”

“不,不!”王存金抢着说:“天大的重担都由我一个人来承担,法律上绝对不能宣判你有罪!”他加重语气接着说:“记住!指使我行窃的是严中甫,而不是你。你千万不要自投罗网,作无谓的牺牲。我定刑之后,你要好好地找个对象,求你终身的幸福,千万不记挂着我!”

黎丽丽揩着泪,还在抽噎,凄凉应道:“我已经把宝贵的青春许了你,就是你的人,我怎么能狠心负了你!”

“哎!你真傻!我是什么人,能够做你的终身伴侣吗?你想错了。你把处女的贞操献给了我,这就是我莫大的幸福。‘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我为你而牺牲一切,这是我的心愿,我的责任,也是我毕生心灵的安慰。我满足了,我什么都满足了!”

黎丽丽还想表态,只听办当一声,铁门打开了,刚才那两个刑警走了进来。

王存金挣扎着欠起身,提高嗓门,语气坚决,好像对丽丽下着命令:“你走,你走!你应当按我的意思做,才能对得起我。丽丽,记住!记住!”

黎丽丽紧紧握住王存金的手,把它搁在自己的脸颊上,泣不成声。

“时间到了,快点走吧!”刑警催促着。

黎丽丽只得依依不舍松开手,走时三步两回头。

王存金“砰”地躺下去,深深地叹一口气,脸上反而浮现出一丝笑容,他想,只要自己不揭发丽丽,她就没事。